张医生知道林纾允第一时间接受这个消息有些困难，但是她也明白了周清的用意。如果不告知林纾允周清是她的女儿，那么后续去瑞士只会更加困难。

张医生点了点头。

“我这里有你的病历档案，里面记录了你的家庭信息。我也有你住院这几年所有的清单，上面有需要家属签字的页面，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拿来给你看。”

林纾允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松开环抱自己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张医生对护士低声交代了几句，护士很快离开了病房。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林纾允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当护士拿着档案袋回到病房时，林纾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她的手指颤抖着打开档案，目光急切地扫过纸页。

当看到家庭成员一栏明确写着“女儿：周清”时，她的动作顿住了。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周清，眼神中的戒备正在一点点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愧疚和难以置信的情绪。

“你真的是……”

林纾允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没有说出后续的话，而是抬头看着张医生，问。

“为什么之前瞒着我？”

林纾允只是生病了，并不代表她愚蠢，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看着张医生的目光格外坚定。

周清却有些慌了。

“张医生。”

她无声地摇了摇头，不想要让母亲知道。

林纾允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周清，她眼里的情绪格外复杂，有困惑，有不知情的愧疚。

“孩子，你先出去。”

林纾允面色虽虚弱，但态度却格外的坚定。

周清不放心，可是面对母亲祈求的目光，她无法拒绝。沉默许久，最终周清带着一颗忐忑的心离开了病房，护士也跟着离开了。

病房里只留下林纾允跟张医生。

林纾允看着张医生，眼睛里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有目标的坚毅。

她说。

“我要知道真相。”

“我有权利知道真相，张医生。”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么多年，张医生几乎是看着周清是怎么在承担着重担下成长的，她一直心疼这个孩子的坚强却也敬佩这个孩子的坚韧。

以前，她以为周清之所以有这样的性格是因为她那个警察父亲。现在看来，她一直以为的有偏差。

或许周清之所以能够这般坚韧的心性，跟她的母亲也脱不了干系。

此刻，她看着林纾允这个模样就好像看到了几年前的周清。

她感慨般地轻轻叹了口气。

“你确定要知道吗？哪怕你知道后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你很有可能会感觉到痛苦，甚至很可能勾起你以前想要忘记的无法忍受的回忆？”

张医生也不清楚林纾允在得知真相后，受到情感刺激，会不会因此想到一些什么东西。大脑很复杂，人类的记忆也很复杂，也是无意中的一句话又或者是偶然的一个画面都是出发某个记忆阀门的开关。

林纾允听到张医生的话，被子下的手开始攥紧，她忍不住的颤抖，这是身体的防御机制在告诉她，最好不要碰触这个盒子。

可是，她不想再怎么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过下去，这段时间，她都已经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接受激进的治疗，都忘了自己心中所坚持的信念了。

那这样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林纾允忍着身体的恐惧，在张医生的注视下，缓缓而坚定地点头。

“我要知道。”

张医生看着林纾允眼中不容动摇的坚决，终于缓缓开口。

“好，我告诉你。”

她拉过一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声音平静而清晰。

“周清确实是你的女儿。刚才你也看了你的档案，应当知道你是在六年前就进来的医院，那个时候周清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你受到刺激，因为某些缘故，生病了，且忘记了所有。不记得周清也不记得你自己。”

“在你病情稍微有好转后，我们曾尝试过让你直到周清是你女儿的事情，但每次一聊到这个事情，都会引发你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病情反复。为了你的治疗，我们不得不停止。”

“那个时候你排斥与所有人的见面，喜欢一个人待着，画画或者躲在柜子里，就连见我你也会很抵触。周清只能够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观察你。”

林纾允心口蓦然一疼，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六年。这六年的时间里，你从会自残、伤害他人变成了能够安安静静的疗养。我们都一直觉得你的状态变好了。我曾经向周清提议过可以尝试让你知道她是你的女儿，但周清担心之前的事情会重演，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她拒绝了我的提议。”

“她选择以一个新朋友的身份重新接近你。她每天会在你病房前的亭子里耍存在感，会让你眼熟她的摸样，让你不再抵触她的接近，直到你主动跟她说话。”

“那个时间你病情稳定且有向好的趋势，所以你跟周清成为了好朋友。或许是你感受到了什么。”

张医生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林纾允。后者心里一咯噔。

“我感受到了什么？”

张医生摇头。

“你没有跟我说，但我推测，你应当是察觉到周清对你而言不只是一个朋友，那个时候你迫切希望能够能够追寻到自己的记忆，你找到了我，希望能够用更激进的治疗。”

“我们一起做了这个决定。”

“原本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直到有一次，你见到了某个人，受到了强烈的不可逆的刺激。”

说到这里，张医生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一些悲伤，林纾允心空了一下。

“你突然不见了，我们找了你很久，发现你又把自己关在了一个小屋子里。那个时候是周清唤醒了你。”

林纾允身体一颤抖，眼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润满了泪水，从眼角滑落。

张医生抬手抹掉她的眼泪。

“对，没错，那一天你想起了她。你们母女相认了。可也正因为如此，你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刺激，你昏迷了过去，进了抢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