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厌恶涌上来。

她想起裴延聿在朝堂上的不易，想起他一向清正，更想起他昨晚回来时眉间那点凝重。

“管家，”江稚鱼声音冷下来，带着不容商量的决断，“传我的话：所有送来的东西，一件都不许进府门！原样退回哪儿来的，送哪儿去！礼单，全烧了！”

老陈一愣：“啊？全……全退？这……夫人，有些府上地位不低，这么不给面子，会不会……”

“面子？”江稚鱼打断他，嘴角弯起一点冷冷的弧度，“相爷的清白名声，裴府的门风，还比不上那些人的‘面子’？”

她看着老陈为难的脸：

“告诉他们，相爷奉旨主考，只管才学，不讲人情！这些‘贺礼’，丞相府受不起！让他们把东西抬走，管好自己，就是对相爷最大的体面！”

她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透着当家主母的硬气。

“还有，”江稚鱼顿了下，语气更冷，“传令下去，关上大门！今天谁也不见！除了相爷和我娘家来人，其他一律挡回去！要是有人赖着不走，让府里侍卫‘请’他们走！”

老陈看着夫人冷然决断的神色，那点犹豫立刻没了。他挺直腰板，愁容一扫而光，换上执行命令的干脆：

“是！夫人！老奴明白！这就去办！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说完，他转身快步朝前院跑去，脚步都带着劲。

看着老陈背影消失，江稚鱼才松口气。她低头，下意识摸摸平坦的小腹。这看似太平的丞相府，这显赫的相位，底下不知多少暗流算计。她得替他，替这个家，守住这道门。

傍晚，裴延聿踏着暮色回府。刚进前院，管家老陈就迎上来，低声把下午退礼关门的事说了一遍。

裴延聿脚步没停，听着老陈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暖意和赞许。他直接回内院卧房。

江稚鱼靠在内室软榻上，拿着本书，却没怎么看进去。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抬起头。

裴延聿进来，脱掉带着秋凉的外袍递给沁儿，坐到榻边，很自然地握住江稚鱼的手暖着。

“都听管家说了？”江稚鱼问。

“嗯。”裴延聿点头，手指轻轻摩挲她微凉的指尖，看着她，“你做得很好。非常好。”语气肯定，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放松。

“那些人……手伸得太长了。”江稚鱼低声说，眉头微蹙，“这才开始，后面恐怕……”

“没事。”

裴延聿打断她，声音沉稳，透着掌控局面的自信，“跳梁小丑。你这一退一关，反倒清净。剩下的，我来应付。你只管安心养着，别为这些费神。”他看着她还有些苍白的脸，语气更软，“今天胃口怎么样？酸梅汤还喝吗？”

“喝着，好多了。”江稚鱼见他镇定，心里那点不安也散了。刚想再说点别的，门外小丫鬟通报：“相爷，夫人，舅老爷来了。”

话音未落，江止鹤爽朗又关切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稚鱼？妹夫？我进来了啊！”门帘一掀，穿着靛蓝锦袍、风尘仆仆的江止鹤大步进来，手里提个沉甸甸食盒。

“大哥！”江稚鱼脸上立刻露出笑，想从榻上起来。

“哎哟我的祖宗！你快坐着！”江止鹤赶紧几步上前，把食盒放小几上，按住妹妹肩膀，仔细看她脸色，松口气，“嗯，气色比前两天好，没白费娘天天求菩萨。”

他这才转向裴延聿，拱手：“相爷。”

裴延聿点头：“大哥坐，不用客气。”

江止鹤不客气地坐下，打开食盒盖，香气立刻飘出来。“喏，聚仙楼新出的点心，虾饺，蟹黄烧麦，还有你嫂子炖的燕窝羹，还热乎，快尝尝！”

他一边端一边说，“娘听说你前些天吐得厉害，急坏了，恨不得自己来守着。我说相府啥没有？她才消停，非让我带这个来。”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小锦囊，只有拇指大，黄绸子做的，有股淡淡的檀香味。

“喏，昨儿娘亲自去城外慈云寺求的，主持开了光，说能保母子平安的护身符。”江止鹤把锦囊递给江稚鱼，眼神认真，“娘千叮万嘱，让你贴身戴着，心诚则灵。”

小锦囊落在手心，带着家人的牵挂和暖意。江稚鱼鼻尖微酸，小心握紧：“嗯，替我谢谢娘，我一定戴好。”

“一家人，谢啥。”江止鹤摆手，看妹妹珍重地系在手腕红绳上，笑了。他随即看向裴延聿，笑容收了收，压低声音：“对了，妹夫，我来还有件事。”

裴延聿正看着江稚鱼系护身符，抬眼：“大哥说。”

江止鹤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更低，神色严肃起来：“我前天……在吏部一个同僚那儿，无意听到点风声。”

他停了下，看看关紧的门窗，“说是……太子殿下，前天下午，特意进宫一趟。在陛下书房里，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裴延聿端茶杯的手顿了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没说话，只看着江止鹤。

江止鹤舔舔嘴唇，声音更低，几乎只剩气音：“我那同僚……正好管宫门出入记录。他说，太子走后没多久，陛下就召了吏部尚书进去……接着，今天早朝，就定了你主考的事。”

话说到这儿，意思很明白了。太子李建，在这件看似平常的人事任命背后，很可能插了手！

屋里气氛一下子凝重了。

裴延聿慢慢放下茶杯，杯底碰桌面一声轻响。他靠向椅背，手指在光滑的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深邃的眼睛平静，却像酝酿着什么。

“大哥是说，”他慢慢开口，声音低沉，“太子这么做，是想把我推上主考位置？”

“是福是祸，难说啊！”

江止鹤叹气，眉头紧锁，“他打的什么主意？是真举荐？还是……想把你架火上烤？又或者……”

后面话没说完，但担忧明显。

太子和三皇子斗得厉害，裴延聿位高权重，又因裴侯府旧怨跟太子不对付，早就是太子眼中钉。太子主动促成这事，怎么想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