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这种事，有巡城司，有官府。再不济，有冷锋，有府里侍卫。你现在……金贵，千万别再自己冒险。”

裴延聿手臂紧了紧，“答应我。”

“好。”江稚鱼脸埋在他胸口，听着心跳，闷闷答应。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

第二天天没亮，裴延聿起身准备上朝。他动作很轻，给还在睡的江稚鱼掖好被子，在她额头轻吻一下，才悄悄离开。

金銮殿上，檀香缭绕。成嘉帝坐在龙椅上听臣子奏报。

“陛下，”吏部尚书站出来，声音洪亮：

“今年秋闱快到了，这是朝廷选才的大事。主考人选，我们再三考虑，裴相为人公正，学问好，威望高，是最合适的人！臣恳请陛下让裴相主持这次秋闱！”

好些官员点头赞同。

成嘉帝目光动了动，似乎在考虑。

“陛下！老臣觉得不行！”裴老侯爷一步站出来，声音很大，带着固执。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站在前面的裴延聿，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裴相的本事，老臣当然知道。”裴老侯爷话头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甚至有点故意关心的意思，

“不过，老臣听说，裴相夫人刚有了身孕，正需要丈夫在身边细心照顾！裴相当了爹，心挂家里，恐怕没法全心全意管这又忙又累的科考大事啊！”

他停了下，提高声音：

“要是因为家里的事分了心，科考出了岔子，那不是因小失大，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老臣觉得，这种关乎国家根本的大事，还是交给心无杂念、精力足的人更稳当！”他说完，目光瞟向身后一个跟他关系好的大臣。

裴老侯爷这话一出，殿里立刻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许多目光看向裴延聿。

裴延聿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站得笔直。只是宽大袖子下的手，微微握紧了。

“裴侯这话不对！”一个清朗的声音立刻响起，是裴延聿提拔的御史中丞，他站出来反驳，“裴相为国操劳，日夜不休，大家有目共睹！怎么会因为家事耽误国事？”

“裴相夫人有孕，府里有的是下人太医伺候，难道堂堂丞相府，连个孕妇都照顾不了，要相爷自己寸步不离吗？这借口太牵强了！”

“就是！”另一个兵部侍郎也站出来，“裴相一向公私分明，做事公平！让他主考，才能显出朝廷选才的公正，堵住那些想走门路的人！裴侯说的‘心无杂念’的人，难道是指那些从来没管过这种大事、一点经验都没有的人吗？那才是儿戏！”

两边各说各的，朝堂上顿时吵起来。裴老侯爷的人咬定“家事分心”，支持裴延聿的人强调他的能力和公正。殿里气氛紧张。

成嘉帝看着争论的双方，最后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裴延聿身上。他脸上看不出喜怒，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着。

争论声慢慢小了，都等着成嘉帝决定。

成嘉帝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所有声音：“好了。”

殿里顿时安静。

“裴卿的才能，朕清楚。”成嘉帝看着裴延聿，“他的公正，朕也信得过。家里添丁是喜事，怎么能因此怀疑他办事？”他语气一转，带着决断，“这次秋闱主考，还是交给裴卿。望你尽心尽力，为朕，为天下，选出真正的人才！”

“臣，领旨谢恩！”裴延聿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裴老侯爷脸色变得很难看，像吞了苍蝇，又不敢发作，只能强压怒气退回去，袖子里的手攥得死紧。他身后那几个刚才还跳的人，也缩了回去。

“退朝——”太监尖声喊道。这场主考之争，暂时以裴延聿的胜利结束。但水面下的暗流，才刚刚开始。

秋天的阳光暖暖的，透过丞相府花园的梧桐树叶，在地上留下光斑。空气里有甜腻的桂花香。

江稚鱼穿着宽松的鹅黄软缎裙子，披着薄披风，由沁儿小心扶着，在花园小路上慢慢走。她手里捏着点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地撒进小池塘。

几条肥红鲤游过来抢食，水面荡开一圈圈波纹。

她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眉间的郁气散了，但眼角眉梢还有点倦意。前天踹贼的惊吓和裴延聿惨白的脸，让她心有余悸，做事更小心了。

“夫人，慢点。”沁儿见她走了一会儿，轻声提醒，“孙大夫说您得多歇着。”

“嗯，知道了。”江稚鱼应着，撒完最后一点鱼食，看着鱼抢食，心情松快了些。她刚想回屋，就见管家老陈急匆匆沿着走廊跑来，平时带笑的圆脸皱成了苦瓜，额头冒汗。

“夫人！夫人！”老陈跑到跟前，喘着气，又急又为难，“您……您快去前面看看吧！这……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了？”江稚鱼心微微一紧，停下脚步，“什么事这么急？”

老陈抹把汗，指着前院：“外面！外面堆满了东西！都是各府各衙门派人送来的！说是……说是听说相爷被皇上点了主考秋闱，特意来……来道贺的！”

“礼单堆了一桌子！门房都快拦不住那些送东西的下人了！”

“道贺？”江稚鱼秀气的眉头立刻皱起，眼底一冷。她拢拢披风，声音不大但清晰，“都送了什么？”

“哎哟，可多了！”老陈数着，“上好的墨、砚台、宣纸，整匹的苏杭绸缎，整盒的珍珠、玉器……还有些直接抬了沉箱子来，说是土产！可我瞧着那分量……”

老陈声音更低，满脸愁容，“这哪是道贺，这分明是……是冲着相爷主考的位置啊！这礼要是收了，传出去……”

后面的话不用说也明白。科举主考管着天下读书人的前程，多少眼睛盯着？这时候收礼，等于给人送把柄！被人告一状，轻则丢官，重则……想都不敢想！

江稚鱼的心沉下去。裴延聿刚接下这烫手差事，麻烦就上门了。她几乎能看到送礼人背后主子的嘴脸——想巴结，想试探，或者……就等着抓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