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照进丞相府花厅。江稚鱼小口喝着酸梅汤，感觉舒服了些。裴延聿坐在她旁边，拿着一支金步摇在看。

“这支还行，衬你。”

他侧头，把步摇在她鬓边比了比，“过几天宫里有宴，戴着吧。”

江稚鱼放下碗，抬眼看他。阳光落在他脸上，冷硬的线条似乎柔和了点。她刚想说话，目光扫过铺子门口。

一个穿灰布短褂的干瘦男人，正挨着一个胖员外站着。胖员外专心盯着柜上一方砚台，跟掌柜讨价还价。灰衣男人的手却像泥鳅，飞快地探进了胖员外腰间鼓囊囊的荷包！

江稚鱼脑子一嗡，身体比念头快！

“抓贼！”她喊出声的同时，人已像箭一样从裴延聿身边冲了出去！

裙角带起一阵风。

裴延聿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手里那支金贵的步摇“叮当”掉在地上，红宝石滚落开去。他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江稚鱼几步冲到贼人身边，右腿带着风声，又快又狠，狠狠踹在贼人腿窝最软的地方！

“砰！”

一声闷响，伴着骨头错位的轻响和一声惨叫。灰衣贼人像被抽了筋，双腿一软，脸朝下重重砸在地上，溅起灰尘。他抱着腿满地打滚，痛得鼻涕眼泪直流，根本爬不起来。

“我的荷包！”胖员外这才反应过来，摸着腰间尖叫。

铺子里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吓呆了。掌柜张大了嘴，胖员外脸煞白。

裴延聿的心跳在那刻几乎停了。他冲过去的速度比江稚鱼还快，带得旁边伙计一个趔趄。

他一把抓住江稚鱼肩膀，力气大得她皱了下眉。他的目光像刀子，把她从头到脚刮了好几遍。脸上血色褪尽，惨白一片，嘴唇都在抖。

“你……”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惊怒和后怕，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江稚鱼！你不要命了？！肚子里还有一个！你以为你是铁打的？！”

他胸口起伏，抓着她肩膀的手指节发白。刚才她冲出去、抬腿、踹人的画面在眼前闪，每一次都让他心抽紧，像要炸开。

铺子里安静被打破。胖员外扑过去抢回荷包，又惊又喜地对江稚鱼作揖：“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出手！您真是……”

他的话被裴延聿一个冷得冻死人的眼神打断，讪讪闭了嘴。

地上的贼人还在嚎。

裴延聿深吸一口气，松开江稚鱼，但紧绷的身体和眼底的怒火显示他没消气。他脱下外袍，不由分说裹住江稚鱼，挡住所有目光。

“冷锋！”他厉声喝道。

守在铺子外的冷锋立刻闪进来。

“拖去京兆尹衙门！”裴延聿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告诉府尹，好好‘招呼’。”那“招呼”二字透着寒气。

“是！”冷锋拎起嚎叫的贼人就走。

裴延聿不再看人，手臂环住江稚鱼的肩，半抱着她快步离开铺子。他走得又急又快，心还在嗓子眼跳。

回到丞相府，寒气似乎还在裴延聿身上。他一路紧抿着嘴，下巴绷着，一言不发。

卧房门一关，隔绝了外面。他立刻转身，又抓住江稚鱼手腕，力气带着余悸。

“坐下！”他声音紧绷，带着命令。

江稚鱼被他按坐在床边凳子上，看着他紧绷的脸和眼底的恐惧，心里那点得意没了，只剩心虚和后怕。她知道刚才太冲动。

“我……我没事的，”她小声说，“你看，我这不是好……”

“闭嘴！”裴延聿低吼打断，胸口起伏。他猛地转身冲门外喊：“人呢？！大夫！孙大夫和王大夫都叫来！立刻！马上！”

门外沁儿吓得一哆嗦，连声应着“是”，跑着冲出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长。裴延聿在房里焦躁地踱步，像困住的狮子，目光时不时扫过江稚鱼平坦的小腹，眉头紧锁。

江稚鱼看着他，心里又酸又软，想说话，被他眼神瞪了回来。

孙、王两位老大夫喘着气被管家和沁儿“架”进来。一进门就被裴延聿的气势吓软了腿。

“快！诊脉！”裴延聿声音像冰珠子砸地。

两位大夫赶紧上前。孙大夫定定神，小心搭上江稚鱼的脉。王大夫紧张地看着她脸色。

房里静得可怕，只有更漏声和大夫压抑的呼吸。裴延聿站在床边像座山，无形的压力罩着屋子。

时间慢慢过去。孙大夫眉头时紧时松。王大夫也过去，仔细再诊。

终于，孙大夫收回手，和王大夫交换个眼神，对裴延聿躬身：

“相爷万幸！夫人脉象受了惊有些浮动，但胎气稳，没大碍！就是受了惊吓，气血不畅，得静心养着，千万别再劳神费力，更……更别有大动作。”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小心，偷瞄裴延聿阴沉的脸色。

裴延聿紧绷的身体，听到“胎气稳固，并无大碍”八个字，才松了一丝。悬了一路、勒得他心快断的弦松开，留下疲惫。

他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再睁眼，眼底的风暴平息，只剩疲惫和后怕。

“辛苦二位。”他声音低沉沙哑，“开最好的安神补气血的方子，务必保夫人和胎儿周全。”

“是，相爷放心。”两位大夫如蒙大赦，赶紧退下开方。

沁儿也机灵地退出去，关好门。

房里只剩两人。

裴延聿慢慢走到床边，在江稚鱼面前蹲下。他抬头看她，眼神复杂，有责备，有无奈，更多的是失而复得的珍视。他伸出手，小心地、带着点颤，覆在她小腹上。

“稚鱼，”他声音沙哑，带着恳求的疲惫，“算我求你……下次，能不能……先想想自己，想想孩子？”他顿了顿，喉结滚了下，“我……受不了第二次了。”

江稚鱼看着他眼底的恐惧和疲惫，心像被揪了一下。她伸出手，轻轻盖在他放在自己小腹的手上，指尖微凉。

“嗯，”她低低应着，声音有点哽，“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下次……不会了。”她垂下眼，“我就是……看那人偷东西，气不过……”

“我知道。”裴延聿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用掌心暖着。他站起身，轻轻抱住她，下巴抵着她头顶，“我的稚鱼……心善，看不得不平事。”他叹气，带着包容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