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聿果然说到做到，当天夜里就直接宿在了书房，再没踏进卧房一步。

江稚鱼被沁儿和丫鬟们半扶半抱着送回卧房。她哭得脱了力，眼睛肿得像核桃，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心更像是被掏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疼。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只是……只是按着母亲说的，做了这世道里妻子该做的事，为什么他会那么生气？甚至……还怀疑她和裴砚关？

“夫人，您喝口参茶定定神吧？”沁儿红着眼圈，端着一碗温热的参茶，小心翼翼地劝着。

江稚鱼摇摇头，把脸转向床里侧，声音沙哑得厉害：“……放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沁儿无奈，只能把茶碗放在床边小几上，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才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夜，深了。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更漏滴答的单调声响，敲在人心上，更添寂寥。江稚鱼睁着眼，望着帐顶繁复的绣花图案，毫无睡意。

白天裴延聿那愤怒失望的眼神，那冰冷的质问，还有他决然离去的背影，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

他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他是不是觉得她这个妻子很讨厌？很……不知好歹？眼泪又无声地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畔。

不知过了多久，极度的疲惫和孕中的虚弱终于让她意识模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委屈和不安。

就在她陷入沉睡后不久。

卧房紧闭的窗户，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外面无声无息地推开了一条缝。动作极轻极柔，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一道颀长挺拔的玄色身影，如同暗夜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落地时，脚步轻得如同狸猫。

月光透过窗缝，勉强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正是本该在书房安寝的裴延聿。

他站在床边，借着朦胧的月光，静静凝视着床上睡梦中依旧蹙着眉、眼角还残留着泪痕的妻子。

白日里的愤怒和冰冷早已褪去，此刻他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懊恼和一种深沉的疲惫。

他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极其小心地，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地掀开锦被一角，侧身躺了进去。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小腹，长臂一伸，极其自然地将那个蜷缩着、显得格外脆弱单薄的身子，轻轻拢进了自己温暖宽阔的怀抱里。

怀中的人儿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和热源，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了钻，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些许。

裴延聿身体一僵，随即更加用力地、却又无比小心地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淡淡的、让他无比安心的气息。他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深深的无奈和满足。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白日里，裴延聿依旧冷着脸，待在书房处理公务，或是外出，对卧房那边不闻不问，仿佛真的在冷战。下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觉得府里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可每到夜深人静，等江稚鱼彻底睡熟之后，那个玄色的身影总会准时出现，翻窗而入，将她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

他会在她因孕吐或不安而微微蹙眉时，用温热的大掌轻轻抚过她的背脊；会在她无意识发出呓语时，用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模糊地安抚；会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再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替她掖好被角，关好窗户，仿佛从未出现过。

江稚鱼对此一无所知。她只觉得这独守空房的滋味格外难熬。白日里，她强迫自己吃东西，喝安胎药，可胃口极差，人也越发憔悴。

夜里，那张宽大的雕花拔步床显得格外空旷冰冷，即使盖着厚实的锦被，也总觉得有丝丝寒意透进来。她常常睡不安稳，半夜惊醒，望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发呆，心也像那位置一样，空落落的发凉。

她越来越沉默，眉宇间的郁色也一日重过一日。沁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变着法儿地给她弄些开胃的吃食，讲些笑话逗她开心，可收效甚微。

江稚鱼的心结，又岂是几句笑话能解开的？

这天午后，江稚鱼在沁儿的搀扶下，在卧房外的小花园里慢慢走了几步，想透透气。

可园子里姹紫嫣红开遍，她却只觉得眼前发花，提不起半分兴致。一阵微风吹过，带着花香，却莫名让她觉得有些反胃。

“夫人，是不是累了？要不咱们回屋歇着？”沁儿见她脸色不太好，连忙问道。

江稚鱼刚想摇头说“没事”，眼前骤然一黑！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猛地袭来！她身体一软，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就直直地朝地上栽去！

“夫人——！”沁儿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小花园！

消息像炸雷一样劈进了书房。

“相爷！相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在花园里晕倒了！”一个小厮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都吓白了。

裴延聿正在批阅一份紧急公文，闻言，手中的狼毫笔“啪”地一声被他生生捏断！墨汁溅了他一手，也染污了案上的公文，他却浑然不觉。

“你说什么？！”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底是骇人的风暴！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那日看到她晕倒时更甚！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几个女人！一定是她们！她们被送走了还不甘心，或者……是有人指使她们做了什么？！

滔天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恐慌，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他大步流星冲出书房，朝着卧房的方向疾奔而去，一边厉声咆哮，那声音里的杀意让整个府邸都为之颤抖：

“把前几日那几个女人！给我抓回来！立刻！马上！若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她们偿命！”

“相爷息怒！夫人只是晕倒，已经送回房了！大夫……大夫已经去请了！”管家追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