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有我……江稚鱼听着这熟悉的承诺，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糟糟的麻线，堵得她喘不上气。

她没什么胃口，勉强扒了小半碗饭，便放下了筷子。

“这就饱了？再喝碗汤润润？”裴延聿关切地问。

“不了，身上乏得很，想早些躺下歇着。”江稚鱼摇摇头。

裴延聿看她确实精神不济，便不再劝，亲自扶着她回了卧房，又陪着她说了会儿闲话，直到她脸上露出倦意。

“睡吧，我去书房处理些积压的文书，有事让沁儿随时来叫我。”裴延聿替她掖好被角，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这才起身离开。

房门被轻轻带上。

江稚鱼躺在床上，听着裴延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颗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没有留下。他说去书房……是真有公务缠身，还是……不想留在这儿？

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母亲的话——“男人嘛，尤其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这心思……有时候也难说得很。”“你现在身子不方便……”

黑暗像是放大了心底的疑虑和不安。江稚鱼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裴延聿温柔含笑的眉眼，一会儿是他昨夜试探时那幽深难辨的眼神，一会儿又是母亲那句“自己挑两个本分老实的丫头开了脸”……

他会去找别人吗？他会觉得她怀了身子，就变得乏味、累赘了吗？

这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她越想越心慌，越想越觉得母亲的话或许是对的。与其被动地等着，不如……自己先安排？

可一想到要把别的、鲜嫩水灵的女人送到裴延聿身边，她心里就堵得发慌，像被钝刀子一下下割着肉。

这一夜，江稚鱼几乎没怎么合眼。裴延聿果然一夜都未回卧房。

第二天清早，沁儿进来伺候梳洗时，被江稚鱼的样子吓了一跳。

“夫人！您……您这是怎么了？”

沁儿看着镜子里江稚鱼苍白憔悴的脸和眼下那两团浓重的青黑，心疼得声音都变了调，“脸色怎地这样难看？眼窝都陷下去了！是不是哪儿不舒坦？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瞧瞧！”

“别去！”江稚鱼一把拉住她，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疲惫，“我没事，就是……昨夜没睡安稳。”

“没睡安稳？可是又魇着了？”沁儿忧心忡忡地问，“还是孕吐闹得厉害？夫人，您可不能硬撑着啊！”

江稚鱼摇摇头，望着镜中自己忧思过重、憔悴不堪的倒影，再想到昨夜裴延聿的彻夜未归，心头那股憋闷和酸涩终于冲到了顶峰。

一个念头，在她混乱的思绪中逐渐变得清晰无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得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为了让自己那颗悬着的心能落回肚子里，为了堵住外头那些可能的风言风语，也为了……试探。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对沁儿低声吩咐道：“沁儿，你……悄悄地去外头，寻几个……身家清白、模样周正些、性子老实本分的良家女子来。”

“记住，要悄悄的，别惊动任何人，尤其是……别让相爷知道。”

沁儿愣住了，一时没转过弯来：“夫人？找良家女子……这是要做什么用？”

江稚鱼垂下眼帘，避开沁儿困惑不解的目光，手指死死攥紧了衣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先寻来再说。我……自有打算。”

沁儿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夫人，但见她神情坚定，情绪又有些悲伤，没敢多问，只去安排人办了。

这天晌午，日头正好。江稚鱼坐在前厅靠窗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盏温热的安胎药，小口小口抿着。药汁苦涩，却远不及她心里的滋味。

她眼神有些空茫地望着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玉兰，心思却全不在花上。

沁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脸上带着点为难，低声道：“夫人，人……都在偏厅候着了。您……真要见吗？”

江稚鱼端着药碗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几滴药汁溅到了手背上，温热的，却让她心口一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嗯，带她们过来吧。”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让她们……就在厅外廊下站一站就好，我看一眼。”

“是。”沁儿应声，担忧地看了自家夫人苍白的侧脸一眼，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沁儿领着三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规规矩矩地站在厅外的廊檐下。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三个姑娘，确实都如沁儿所说，身家清白，模样也周正。一个穿着素净的蓝布裙，眉眼低垂，瞧着有些怯生生的；

一个穿着淡粉的衫子，脸盘圆润，眼睛水灵，带着点好奇偷偷打量这气派的丞相府；还有一个穿着半新的绿裙，身量高挑些，微微抬着头，神情倒显得沉稳些。

江稚鱼的目光缓缓扫过她们年轻、鲜嫩的脸庞，心头那股酸涩和憋闷感更重了，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堵得她喘不过气。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落在手中的药碗上，碗里深褐色的药汁微微晃荡着。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裴延聿从书房处理完政务出来，想着回卧房看看江稚鱼。刚拐过回廊，一眼就看见前厅廊下站着的三个陌生女子，再往里看，江稚鱼正坐在窗边软榻上，神情怔忡地望着手里的药碗。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脚步未停，径直走进了前厅。

“怎么坐这儿了？风大，当心着凉。”裴延聿走到江稚鱼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手边小几上的茶杯温度，觉得有些凉了，便对旁边的丫鬟道，“换杯热的来。”

他的声音打破了厅内的沉寂。江稚鱼猛地回过神，抬头看见裴延聿，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着药碗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廊下。

裴延聿顺着她的目光也向外看了一眼，目光在那三个女子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落在江稚鱼身上，语气带着些微的不赞同：“是府里人手不够用了？想添几个伺候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