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是我混蛋，是我吓着你了。”

裴延聿听她这么一说，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才重重落回肚子里，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抱得更紧。

忙不迭顺着她的话安抚，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是我瞎琢磨，是我小心眼儿。我的稚鱼怎么会不要我们的孩子呢？是我错了，该打。”

说着，还真抓起江稚鱼的手，往自己脸上轻轻带了一下。

江稚鱼被他这近乎耍赖的孩子气举动弄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的气算是彻底消了。她抽回手，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谁稀罕打你。”

裴延聿见她终于不哭了，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这才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重新躺好，仔细替她盖好被子，指腹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郑重地承诺道：“稚鱼，你安心。这孩子，我会豁出命去护着。你和孩子，都是我这辈子最最要紧的珍宝。今日那些混账话，再不会有下一回。”

江稚鱼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珍重和悔意，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信你。”

裴延聿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个无比珍重的吻：“睡吧，我守着你。”

这一夜，丞相府总算重归宁静。

然而，江稚鱼有孕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飞快地飞进了该知道的人耳朵里。

第二天晌午刚过，江稚鱼的母亲江母，便在仆妇的簇拥下，带着大包小包的滋补药材和吃食，心急火燎地赶到了丞相府。

“我的儿！”

江母一进卧房，瞧见女儿靠在床头，脸色还是不大好，眼圈立刻就红了，几步抢上前握住江稚鱼的手，

“好端端的怎么就晕过去了？可把娘魂都吓飞了！这会儿觉得怎么样？身上还有哪儿不舒坦？”

“娘，我好多了，就是身上还软，没劲儿。”

江稚鱼看见母亲，心头一暖，笑着宽慰她，“大夫说了，就是累着了点，加上刚怀上，身子反应大，仔细养些日子就缓过来了。”

“怀上了？”

江母听到这两个字，眼睛“唰”地一下亮得惊人，方才的担忧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冲得无影无踪，“真……真有了？多久了？”她连声追问，目光不由自主地就往女儿小腹上瞟。

“嗯，大夫说个把月了。”江稚鱼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带着初为人母的羞赧。

“哎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祖宗保佑！真是祖宗显灵了！

江母激动得直念佛，拉着女儿的手，上上下下地看她的气色，越看越欢喜，“好好好！我儿是个有福气的！这头三个月顶顶要紧，你可得千万仔细着身子骨！”

江母拉着江稚鱼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起孕期要注意的种种事项。从吃喝拉撒睡到怎么调理心情，事无巨细，听得江稚鱼连连点头应着。

说着说着，江母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凑近江稚鱼，带着过来人的语重心长：“稚鱼啊，这头三个月，尤其是刚上身这两个月，夫妻间那档子事是万万不能沾的，切记切记！动了胎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江稚鱼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羞得垂下眼帘：“娘……我晓得了。”

江母看着女儿这副羞臊模样，满意地点点头，可随即，眼底又悄悄浮起一丝忧虑。她轻轻拍了拍江稚鱼的手背，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开了口：

“稚鱼啊，娘知道你和相爷情分好。可……男人嘛，尤其是相爷这样位高权重的，这心思……有时候也难琢磨得很。”

她觑着女儿的脸色，继续道：“你如今身子不便，相爷那边……总不能一直空着。与其让外头那些不知根底、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狐媚子钻了空子。”

“不如……你自己挑两个本分老实、能拿捏得住的小丫头开了脸，放在房里头。一来，替你分分忧，固固宠；二来，也省得相爷被外头的野花野草勾了魂去。你看……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江稚鱼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酸涩猛地冲上喉咙。

母亲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她得知有孕的欢喜和昨夜裴延聿承诺带来的暖意。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死死绞紧了被角。

给裴延聿……送女人？这念头光是想想，就让她心里头膈应得慌，像吞了只活苍蝇。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心头的难受，声音干涩地回道：“娘，我……记下了。我……会想想的。”

江母见她低着头，像是听进去了，也松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好好养胎的话，便起身告辞了，留下江稚鱼一个人在房里，心乱如麻。

母亲的话，像一颗有毒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最深处扎了根。

虽然她理智上并不完全认同，甚至本能地抗拒排斥，可在这个世道，当家主母在怀着身子的时候，主动给丈夫张罗通房丫头，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甚至被夸作“贤惠”、“识大体”。

裴延聿……他会想要吗？他现在对自己这般好，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还是因为她江稚鱼这个人？

昨夜他那句“打掉孩子”的试探，虽然事后道了歉，可此刻在母亲那番话的撩拨下，又隐隐浮上心头，投下一小块挥之不去的阴影。

整个下午，江稚鱼都有些心神恍惚。晚膳时，裴延聿陪着她一道用饭，依旧体贴入微，不断给她布菜，问她可有胃口，劝她多用些。

“今日岳母过来瞧你了？都说了些什么体己话？”裴延聿随口问道。

江稚鱼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裴延聿。

他正夹起一块鲜嫩的清蒸鱼，仔细剔掉每一根细刺，然后稳稳放到她碗里，动作流畅自然。他的眼神温和专注，看不出丝毫异样。

“嗯，娘嘱咐了些养胎要注意的事。”江稚鱼垂下眼，轻声回答，终究没提母亲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建议。

“岳母是过来人，多听听总没坏处。”

裴延聿并未察觉她的异样，温声道，“别想太多，安心将养，万事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