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嘉帝也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他浑浊疲惫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带着深深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他微微蹙眉，沉声开口，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太子，你身上……是何气味？”

这一问，如同在滚油里滴入冷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太子李建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那强装的镇定瞬间裂开一道缝隙，潮红瞬间褪去，涌上一股难堪的苍白。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道说，是乌姆婆婆用“神血”绘制的“护身神符”？

这话一旦出口，他这储君之位，恐怕顷刻间便会成为天下笑柄！

金銮殿内一片死寂。

太子李建僵立在御阶之下，额角青筋跳动，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浸湿了明黄蟒袍的领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后背上、心口处那些用“神血”绘制的诡异符文在发烫，像无数烧红的蚂蚁在皮肤上爬，灼烧感混合着那挥之不去的、源自他自身血肉的腐臭，几乎要将他逼疯。

皮肤底下那股刺痒越来越难忍，他拼命控制着手指不去抓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成嘉帝浑浊疲惫的目光如同两把钝刀，沉沉刮过太子惨白的脸，最终落在他那身散发着污秽气息的明黄蟒袍上。

“太子！”

皇帝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种深重的失望，如同滚雷碾过殿宇：“金銮殿上，百官之前，你身为一国储君，竟如此殿前失仪。”

“身上是何等污秽之气，简直不堪入目，不堪入鼻。”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太子的神经。

他身体剧烈一晃，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来人。”成嘉帝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或者说，那恶臭本身就是最无可辩驳的证据。

他眼中满是嫌恶与不耐，厉声喝道：“将太子拖下去。廷杖二十。闭门思过三日。给朕好好醒醒脑子。”

“父皇。儿臣……”太子李建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骇与不甘的狂乱，嘶声想要辩解。

“拖下去。”

成嘉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怒，彻底打断了他。那眼神冰冷刺骨，再无半分父子之情，只有帝王对失仪臣子的厌弃。

两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殿前金瓜武士应声而出，铁钳般的大手一左一右，瞬间扣住了太子的臂膀。

那动作没有丝毫恭敬，只有冰冷的执行。

“父皇。冤枉。儿臣冤枉啊。”

太子被粗暴地架起，双脚离地，徒劳地挣扎嘶喊，明黄的蟒袍在粗暴的动作下皱成一团，更显狼狈。

那挣扎扭动间，袍袖翻飞，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纯粹的腥腐恶臭猛地扩散开来。

“唔。”

靠得最近的几位老臣再也忍不住，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死死捂住口鼻，喉头剧烈滚动，强忍着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望。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恶臭的沼泽。

太子凄厉的喊冤声被拖拽着，一路洒下令人作呕的气味，迅速消失在通往偏殿行刑的侧门之后。

沉重的殿门哐当一声合拢，隔绝了那声音，却仿佛将那令人窒息的气味永远留在了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之内。

金銮殿上，死一样的寂静重新降临。

比之前更沉，更重。百官垂首，无人敢言，只有彼此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龙椅上的成嘉帝，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示意今日朝会到此为止。

……

太子府深处，那间供奉着青面獠牙邪神的阴森佛堂。

“啊！”

一声饱含痛苦、屈辱和滔天暴怒的嘶吼，伴随着重物砸碎的刺耳声响，猛地撕裂了佛堂死寂的空气。

李建身上的明黄蟒袍早已被冷汗和血污浸透，后背的衣料被廷杖打烂，透出底下皮开肉绽、高高肿起的紫黑色伤痕，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然而，肉体上的痛苦远不及精神上遭受的奇耻大辱。

被当庭杖责，被所有朝臣目睹他像一条死狗般被拖下去，身上还散发着那该死的、令人作呕的恶臭。这耻辱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将他身为储君的所有尊严焚烧殆尽。

他像一头彻底疯狂的困兽，双眼赤红，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跳如虬龙。

佛堂里一切能砸的东西都遭了殃。乌姆婆婆用来装盛“神血”的漆黑陶罐被狠狠摔在青石地上，碎片和暗红粘稠的污秽溅得到处都是。

供奉的怪异果品滚落一地。连那尊狰狞的异域神像也被他狠狠踹了一脚，在神龛上剧烈摇晃。

“废物。老妖婆。你这装神弄鬼的老畜生！”

李建喘着粗气，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噬人的野兽，死死钉在角落阴影里那个佝偻的黑袍身影上。

他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揪住乌姆婆婆那宽大的、绣满暗红符文的黑袍前襟，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那枯瘦干瘪的老妪提离地面。

“说！”

太子嘶吼着，唾沫星子喷溅在乌姆婆婆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上，

“这就是你说的神符护体。这就是你说的驱除邪祟。本宫成了全京城的笑柄。成了金銮殿上被打的蠢货！！”

“你给本宫说清楚。不然本宫现在就活剐了你，用你的老皮来绘你的鬼符！”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喉骨咯咯作响，攥着黑袍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乌姆婆婆兜帽下的鬼火眼在近在咫尺的疯狂瞪视下，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枯瘦的身体在太子狂暴的钳制下如同风中残叶般簌簌发抖，似乎随时会被撕碎。

然而，那嘶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却诡异地透出一股阴冷的镇定：

“殿下息怒！老身早已说过，您被邪祟缠身。有人在窃取您的紫微帝气。”

“窃气？”

李建的动作猛地一滞，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揪着衣襟的手却并未松开，反而更紧，“谁。谁敢窃本宫的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