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江稚鱼猛地回神，压下翻腾的恶心，示意影子甲退下。她快步走进内室暖阁。

张府医刚施完针，正疲惫地擦着额头的汗。榻上，李裕的眼皮在剧烈地颤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厉害。他似乎在巨大的痛苦和梦魇中挣扎。

“殿下？”江稚鱼靠近床边，声音放得很轻。

李裕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眼神依旧浑浊，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清明。他似乎耗尽了力气才看清江稚鱼的脸。

“……江……夫人……”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砂砾摩擦。

“殿下，您感觉如何？”江稚鱼连忙问道。

李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捕捉到了她眉宇间尚未散尽的惊怒和冰冷。

他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嘴唇哆嗦着，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

“……不……可……妄动……”

他喘着粗气，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胸口的伤，痛得他额头冷汗涔涔：“……证据……要……铁证……否则……打草惊蛇……反受……其害……”

江稚鱼看着他眼中那份即使在濒死虚弱时依旧保持的、属于皇子的敏锐和隐忍，心中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将方才影子甲探查到的情报，包括太子府佛堂、乌姆婆婆、侍妾献祭、符箓，以及最重要的——城中已有无辜少女因此失踪之事，简明扼要地低声告知。

“……少……女……失踪？！”李裕原本灰败的脸色瞬间因震惊和极致的愤怒涌上一股病态的潮红。

他猛地瞪大眼睛，瞳孔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身体因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起来，牵动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昏死过去！

“殿下息怒！”

张府医吓得连忙按住他。

李裕大口喘着粗气，好半晌才勉强压下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和冲顶的怒火。

他死死盯着江稚鱼，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烈焰，那是属于一个皇子对子民的责任和滔天的恨意！

“畜……生！”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里生生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他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极力平复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片刻后，他再次睁开眼，眼神里多了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引……她出来……”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却带着决断，“……杀了……那个……乌姆……”

这是最直接的办法。斩断太子这条邪异的臂膀！

江稚鱼却缓缓摇头，目光沉静而冰冷，如同深潭寒水：“殿下，杀了乌姆，治标不治本。她是毒蛇的毒牙，斩断了，毒蛇还在，很快会长出新的。

只要太子还信这些邪魔外道，只要他心中还有那妄念，今日死了一个乌姆，明日还会有‘乌骨’、‘乌血’冒出来！况且，贸然下手，必惊动太子，打草惊蛇，他若狗急跳墙，提前发动宫变，后果不堪设想。”

李裕眉头紧锁，喘息着，显然也明白江稚鱼所虑极是。杀了乌姆容易，但如何彻底斩断太子对邪术的依赖和幻想？

江稚鱼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

“殿下，我有一个想法。既然太子如此‘虔诚’地信奉那邪神，相信乌姆婆婆能‘趋吉避凶’，那我们就……让他‘信’得更深些！”

“让他亲自尝尝，他供奉的‘神明’，给他带来的究竟是‘庇佑’，还是……‘灾厄’，”

李裕浑浊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光亮，挣扎着想坐起：“说……说下去……”

江稚鱼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快而清晰，将自己的计划——一个利用太子迷信心理、步步引导其走向自我毁灭深渊的计策——和盘托出。

李裕听着，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那是一种看到绝境中一丝狠辣生机的振奋！他吃力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右手，用尽全力，在空中虚虚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写了一个字——“可”！

“好！”江稚鱼直起身，眼中寒芒闪烁，“那就请殿下好好休养，尽快恢复些精神。此事，需你我合力，方有胜算！”

她转身看向张府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张老，殿下的命，还有这京城无数无辜少女的命，都系于您手了！请务必……让殿下撑住！”

张府医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男女眼中那破釜沉舟的决绝，再想到那令人发指的邪术血祭，一股久违的热血猛地冲上心头！他重重一抱拳，苍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铿锵：“老朽……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定让殿下看到那邪魔伏诛之日！”

接下来的几日，太子李建觉得自己仿佛撞了邪。

先是心腹幕僚在书房密议时，头顶悬挂的、据说是前朝名士真迹的珍贵字画，毫无征兆地突然掉落。

沉重的画轴堪堪擦着太子的鬓角砸在书案上，墨汁飞溅，将一份重要的奏章染得污秽不堪。幕僚吓得面如土色，太子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紧接着，他乘坐的华贵车辇在出宫回府的路上，拉车的四匹御赐骏马中，最温顺的那匹不知为何突然发狂，竟挣脱了套索，一头撞向路边的石狮！

车辇剧烈颠簸侧倾，若非侍卫拼死护卫，太子险些摔出车外！饶是如此，手臂也在车壁上重重磕了一下，青紫了一大片。

回到府中，惊魂未定地想去佛堂寻求乌姆婆婆的“神示”安抚心神，结果一脚踏进佛堂的门槛，那尊狰狞的异域神像前日夜不熄的“神灯”，灯油竟毫无征兆地爆燃了一下！

几点滚烫的油星子溅到太子昂贵的蟒袍袖口上，烫出几个焦黑的窟窿！那跳动的火焰映照着神像青面獠牙的脸，竟显得格外诡异阴森。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他贴身收藏着那张乌姆婆婆赐予的、据说能“辟邪护身”的暗红色符箓，竟在夜里无火自燃了一角！

虽然火很快被扑灭，但那符箓边缘焦黑卷曲，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焦糊味，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殿下……这……这绝非吉兆啊！” 幕僚们忧心忡忡，窃窃私语。连最亲近的心腹侍卫，眼神里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太子李建更是心烦意乱，焦躁不安。

他本就因三皇子“失踪”之事悬而未决、裴延聿在北边稳住了阵脚、粮草问题被陈圆圆那蠢妇搅得勋贵离心而憋着一肚子火，如今又接连遭遇这些“意外”，只觉得一股邪火无处发泄，看什么都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