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莲步轻移，走到卡座旁：“杨先生，有什么吩咐？”

杨先生将他刚刚写完一行字的纸条放进了梅姐手中的木盒里。

没过多久，梅姐回到黑板前。

她在“六百股，五十万”那条信息的末尾，用粉笔添上了一行小字。

【五百元】。

底下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那条出售信息。

这意味着，有人愿意出价五百块，购买那条“六百股”信息原主人留下的联系方式纸条。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没有人出更高的价格，这张写有张晋BB机号码的纸条，就将落入出价五百的那人手中。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五百块？！就买一条消息？！”一个年轻人失声叫道，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乖乖！梅姐这钱也太好赚了吧！转个手就五百！”

“花五百块买消息，这人……怕是真的准备买那六百股认购证了！不然谁花这个冤枉钱！”

“疯了！都疯了！”

惊叹声此起彼伏，整个酒吧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

“五十万的买卖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要是真成了，从认购证发售到现在，也就一周左右的时间吧？”

“一周翻十七倍！扣掉认购证的成本三万，相当于赚了四十四万！”有人算得飞快。

“我的天！还有什么生意，赚钱能比这个更快？！抢银行都没这么利索吧？！”

整个酒吧陷入一种近乎沸腾的狂热。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渴望，眼睛里闪烁着对财富的极度向往。

魏勇张大了嘴，看看黑板，又看看不远处的杨先生，最后望向张晋，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张晋将杯中最后一口残酒慢慢饮尽，酒液冰凉，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他知道，游戏开始了。

张晋和魏勇离开酒馆，回到了招待所。

招待所的晚饭寡淡得很。

白菜炖豆腐，清汤寡水，一人一碗米饭。

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说话。

筷子碰碗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紧绷感，像根拉紧的弦。

魏勇扒拉着米饭，眼神时不时瞟向张晋，又飞快移开。

张晋倒是吃得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对付寻常的一餐。

【哔哔哔——哔哔哔——】

挂在张晋腰间的BB机突然尖锐地叫了起来。

声音刺耳，划破了房间的沉寂。

魏勇手一哆嗦，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沾了点菜汤。

他慌忙捡起来，脸上有点讪讪。

张晋放下碗筷，拿起BB机。

屏上显示着一串数字，是回拨号码。

他没说什么，站起身，朝招待所大门走去。

招待所门口有个公用电话亭，绿色的铁皮盒子，有点掉漆。

张晋走进去，关上吱呀作响的玻璃门。

投币，拿起沉甸甸的话筒，按下那一串数字。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连接音。

响了没几声，电话被接通了。

“喂？”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低沉，带着几分谨慎。

“你好，我收到了传呼。”张晋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

“我是梅姐介绍的。我对你那批兴业股票认购证有兴趣。”

声音透过电流，有些失真，但张晋立刻听出来了。

杨先生。

呵，动作还挺快。

“你确定有六百股？不是拿假消息糊弄人的吧？”对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试探。

张晋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杨先生，你就不用拐弯抹角地试探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像是被人突然揭开了面具。

几秒钟后，杨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点掩饰不住的惊讶。“你知道是我？”

“排队那天，我也在现场。”张晋慢条斯理地开口。“您穿着一身军绿色的风衣，还戴着个帽檐挺大的黑色帽子，对吧？”

张晋故意把细节说得这么清楚。

他就是要让杨先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

杨先生这种在魔都地面上混得开的人物，心思深沉。

必须让他有所顾忌，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可以随意搓扁揉圆的角色。

暗示自己也是最早得到消息的那批人，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证明自己，或许也有自己的门路。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沉默的时间比刚才更长。

杨先生确实很早就到了认购证发售现场排队。

他有内部关系，提前知道了具体时间和流程。

买完认购证，确认无误后，他就立刻离开了现场。

前后待的时间，加起来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注意到他衣着这种细节的人……

必定也是最早到达现场的那一小撮人之一。

而能那么早得到准确消息的人……

杨先生的心思快速转动起来。

这个打电话的年轻人，不简单。

透着一股子老练和沉稳。

“看来，杨先生现在可以确认，我手里的认购证是真的了。”张晋的声音不疾不徐，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沉默。“既然这样，咱们也就不绕圈子了。”

“杨先生先把钱准备好。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再打这个电话，告知具体的交易地点和方式。”

“等等。”杨先生立刻出声。“价格方面，是不是可以再商量……”

“五十万，一分不能少。”张晋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杨先生是明白人，兴业股份是老八股之后的第一股，这意义不一样。它的价值，短时间内只会涨，不会跌。翻个二十倍，我看都是保守估计。”

“要不是我这边另一个买卖临时出了点岔子，急等着用钱周转，这批认购证，我根本不可能现在就出手。”

张晋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给对方消化的时间。

然后又补了一句。

“当然，杨先生要是觉得这个价格不合适，或者临时改了主意，也没关系。大不了我直接在财经报上登个广告，把六百股的认购证分开卖。我相信，拿着现金想买的人，应该能从这里排到黄浦江边上去。”

这番话，有理有据，还带着点威胁。

既点明了货物的价值潜力，也亮明了自己的底气和退路。

电话那头，杨先生又沉默了。

能听到他那边似乎有轻微的呼吸声。

显然在快速权衡。

几十秒后，他终于开口了。

“好。”

就一个字，非常干脆。

“明天上午十点，我等你的电话。”

“合作愉快。”

张晋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走出电话亭，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