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端起杯子，里面是仅剩一层的残酒，他看了一眼，没喝，又放下了。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淡淡开口。

“老八股，不到一年，涨了十倍，现在还在涨。这还是玩股票的人少，消息没那么灵通。等全国的有钱人都反应过来，都挤到魔都来，老八股冲到初始价的二三十倍，只是时间问题。”

“兴业股份，情况类似。甚至……更疯狂。”

这些话语清晰，却不带太多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可……那也只是猜啊。”魏勇还是觉得悬乎，“万一砸手里了呢？五十万，乖乖，能买多少好东西。”他掰着指头，似乎在计算五十万能换来多少猪肉白菜。

普通人处在这个节点，确实难以判断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片是否真能疯狂增值。

张晋没有再解释。他的理由，说出来魏勇也未必信，反而徒增烦恼。

现在，的确不能再等了。等到股票涨到二十倍，耗时太久，夜长梦多。不如少赚一些，尽早抽身。早点离开魔都这个是非之地，早点摆脱这种心惊肉跳、不踏实的感觉。

酒吧内的喧嚣隔着一段距离，却依旧清晰可闻，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

门口光影一晃，杨先生走了进来，派头十足，身边跟着的，正是昨日那个女孩。她今天换了身打扮，更显干练。

“露露，你先去那边占个座。”杨先生吩咐一句，自己则径直走向黑板，身后跟着的几个保镖模样的人自动散开，清出一条路。

他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求购信息，最终停留在“六百股，五十万，”那一行字上。

杨先生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他转身回到卡座，露露已经替他拉开了椅子，还殷勤地用纸巾擦了擦桌面。

“黑板上写着，有人要卖六百股认购证，开价五十万。”杨先生声音不高，但足够让露露听清。

露露听到“六百股”三个字，端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的视线，下意识地飘向了张晋所在的方向。

恰好，与张晋看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张晋面无表情，并未移开，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倒是露露，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匆匆别过头去，像是被烫了一下。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觉得，兴业的股票，能涨那么高么？”杨先生端起酒杯，问露露，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反应。

露露定了定神，片刻迟疑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信心。

“肯定可以。差别只是时间长短。”

杨先生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笃定。

“哦？为什么这么判断？说来听听。”

露露组织了一下语言，清了清嗓子。

“市场上，现在普遍只把兴业看作是第九只股票，是老八股的补充。所以大部分人猜测，兴业的涨幅，能追上老八股就不错了，顶多算个添头。”

露露顿了顿，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他们觉得，一年后，能涨个十几倍，已经到顶了。毕竟盘子比老八股大。但我认为，兴业的情况，比其他人想象的更加特殊。”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镇定和专业。

“公司上市能拉到大笔投资，改善经营，这是明面上的好处。不少有钱的老板都已经盯上了股市这块肥肉，想要分一杯羹。”

“但是，因为全国还在试探开放股市，摸着石头过河，担心会不会对整体经济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所以，除了兴业之外，同期申请上市的其他公司，普遍都还在等待审批，流程卡得死死的。”

“这意味着，等到兴业正式上市，它在短时间内，可以看作是唯一一个新上市的试点股票，是市场上唯一的新鲜血液！”

“至少，在其他公司的股票正式进入市场之前，兴业的市场地位都是独一份的，独一无二！”

“资金会高度集中，没有其他选择，很有可能会被迅速推到一个极高的价格。物以稀为贵嘛。”

杨先生眉头皱得更紧，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摩挲。

“那你认为，兴业股份，可能涨多少倍？”

露露指尖在桌面轻轻划过，似在计算，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她咬了咬下唇，做出了判断，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二十倍打底。如果情况真如我预测的那样发展，三十倍，甚至五十倍，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晋坐在自己的卡座，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魏勇则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女娃口气真大。

听到露露的分析，张晋心中对这个女孩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这丫头，不简单。

她的分析，和事实当然存在出入。比如，后续上市的股票，并没有露露想象的那么晚，卡得那么死。如果张晋记忆无误，九二年，股市上至少会出现四五十只新股票，遍地开花。

然而，即便露露分析的细节有偏差，甚至有些想当然。单凭她能提前半年，预判到股市即将到来的疯狂，这一点，就已经胜过太多人了。这眼光，这胆识，不是一般小丫头能有的。

五十倍，很难想象么？

九二年的时候，市场上曾经出现过一只真正的【万元股】。从发行价的一百块，一路飙升到一万多块。只用了短短半年时间，就翻了一百多倍。那才叫疯狂。

就算是抱着侥幸心理胡乱猜测，能蒙到这种程度，也足以看出露露的眼光和野心。杨先生如果真的愿意听从她的建议，或许真能迅速积累起一笔可观的资本。当然，前提是杨先生信她。

“你有多大把握？”杨先生的声音里带着审慎，显然没有被完全说服。

露露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先前的笃定消散了些，多了几分实诚：“杨先生，预测这种事情，谁又能有十足的把握呢？股市如赌场，风云变幻的。”

“我只能说，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各种消息汇总起来，大概率，会是这样一个情况。”

杨先生沉默片刻，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他似乎下定了决心。

“好。”

他招了招手，喊道：“梅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