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勇坐在张晋身边，看着周围那些因激动涨红的脸、因贪婪闪烁的眼睛，只觉得众人仿佛着了魔一般。他心中也有一团欲望之火在熊熊燃烧，烧得他口干舌燥。他从未见过赚钱能如此迅速、如此轻易，恍若梦境。这比他开游戏机厅，不，比他听过的任何发财故事都来得刺激。

“张晋，”他忍不住又凑过去，声音压得更低，“你看这架势，是不是……是不是差不多了？再涨下去，我怕……”他没说出口的是，他怕自己心脏受不了。

张晋端着那杯廉价啤酒，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泡沫沾在唇上，他伸舌头舔了舔，动作说不出的悠闲，仿佛只是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对周遭的讨论充耳不闻。

魏勇满心疑惑，这么好的机会，张晋为何如此沉得住气？难道真要等股价下跌吗？那种从云端坠落的痛苦，他想都不敢想。他甚至开始怀疑，张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考虑？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突兀地出现在酒吧中央。

她的出现如同一盏突然亮起的孤灯，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酒吧里原本嘈杂的氛围刹那间凝固，只有角落里留声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靡靡之音，显得格外突兀。随后，人群中爆发出比刚才讨论股价时更强烈的骚动，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嗡嗡作响。

她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连衣裙，未施粉黛的脸上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只是那双眼睛，盛满了化不开的哀愁。她缓缓环视一周，目光在那些或惊愕、或好奇、或贪婪的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用我自己，换五百股【兴业股票】。”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进众人心脏。用自己换股票，如此疯狂的想法，也只有在这疯狂的地方才会出现。

魏勇震惊不已，脑子“嗡”的一声，嘴巴张得老大，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真有人会这么做？真有人会接受这样的交易？他看着慢慢围拢过去的人群，那些脸上不仅有贪婪，更透着病态的好奇与扭曲的兴奋，仿佛在围观一场千载难逢的表演。

“啧啧，这女人疯了吧？”

“五百股？她以为她是谁？金子做的？”

“不过长得是真不赖……”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几声意味不明的哄笑。

魏勇喉咙发紧，他艰难地挪回到张晋身边，声音都有些发飘：“张晋，你……你听见没？她……她真的要用自己换股票。”

他又重复了一遍，仿佛要确认自己没听错，或者希望张晋告诉他这是个玩笑。

张晋眼神平静，波澜不惊地问道：“有什么奇怪的吗？”

那语气，仿佛这只是路边摊多收了一毛钱的小事。

魏勇几乎要跳起来，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分：“奇怪，当然奇怪啊！她怎么能这样呢？这不就是……不就是卖吗？为了钱，为了股票！”

他猛地压低声音，但脸上的不可思议丝毫未减。这简直比股票翻五倍还让他觉得离谱。

张晋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唇边沾着些许啤酒沫，语气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为了钱卖，这很新鲜吗？”

“不新鲜。”

魏勇下意识地回答，他深知这世上有诸多无奈，在老家，为了几百块彩礼钱闹得家破人亡的也不是没有，“但卖自己换股票，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她不要钱，她只要五百股【兴业股票】。”

他着重强调了这个数字，五百股，按现在的黑市价，那得多少钱？他算不清，只觉得头皮发麻。

张晋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似能看穿人心，开口问道：“这说明什么？”

魏勇思索片刻，磕磕巴巴地试探着说：“说明……说明股票比钱重要，对她来说。或者，她觉得这股票以后能换更多钱？”

张晋既未肯定也未否定，只是平静地陈述：“说明她认为，【兴业股票】的价值，远高于她现在能卖到的钱，或者，远高于她自己的价值。”

这句话让魏勇心头一震。一个鲜活的生命，怎么可能不如五百股股票值钱？除非，股票的价值早已超越金钱，化作了一种令人甘愿抛弃一切的信仰。或者，是陷阱？

魏勇望着被人群围住的女人，她脸上没有丝毫屈辱，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这让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只觉这个世界疯狂得可怕。他甚至想，如果自己走投无路，会不会也……他赶紧甩了甩头，不敢再想下去。

他强装镇定，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内心的震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张晋调侃道：“听这美女跟人解释，好像是说她爸得了重病，急等着用钱，挺可怜的。要不……张晋，你英雄救美，把她‘买’了算了？”

他也就是这么一说，想看看张晋的反应。

张晋终于露出一个清晰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一切的冷：“你不会真信了她的鬼话了吧？如果她真的急需钱救命，她会选择最直接的方式，用自己的自由换现金，立刻拿去医院。而不是在这里，用自由换【兴业股票】，换一个不确定能不能立刻变现，甚至可能明天就一文不值的东西。”

魏勇还是倾向于相信那个女人，他觉得张晋太过冷酷，或者说，太过不近人情。他带着几分恳求，又像是自言自语：“假的？不会吧……我看她真得很可怜，那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笑容里都带有一丝凄凉。”

他回忆着女人方才的神情，那份哀伤不像是装出来的，除非她是天生的演员。

张晋只是笑笑，没有再争辩。他知道，有些事，不亲身经历，或者没见过足够多的腌臢事，永远无法真正明白。多说无益。

魏勇看着沉默的张晋，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他多希望对方能反驳自己，哪怕被骂天真，也胜过这无声的否定。酒吧里的喧嚣仍在继续，女人和那些围着她的男人还在讨价还价，声音时高时低，夹杂着哄笑和质疑，一切都如此荒诞，却又真实地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