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魔都的气氛因为这小小的【兴业股票】变得更加诡异。

营业部门口每天都有拉着横幅抗议的人，白底黑字，写着“严惩黑幕”、“还我血汗钱”之类的字眼，控诉发行方暗箱操作。

更多的人则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四处打探，高价求购【兴业股票】。价格一天一个样，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蹿。

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真假难辨。

有说某某领导利用职权，内部拿了几万股，转手就赚了几十万。

有说这股票明天就要翻十倍，后天就能买套房。

最骇人听闻的一则新闻，是魏勇从外面听回来的。

一份本地晚报，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用豆腐块大小的版面报道了一起凶杀案。

某个住在老式里弄的居民，前两天刚买了点【兴业股票】，数量不多，也就几十股。他按捺不住兴奋，回家就跟邻居炫耀了几句，说自己马上要发大财了。

结果当天半夜，就被人摸进屋里，拿刀子捅了，肠子都流出来了，那几十股股票也不翼而飞。

魏勇拿着那张报纸，手指头都在抖，报纸被他捏得不成样子。

“张晋……这，这也太吓人了。”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为了几张纸片子，就，就杀人啊？”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该打架该拼命的时候，他也没怂过。但是这次不是他欺负别人，而是要防止别人在他不小心的时候，给张晋和他来上几下。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他这次是真的感觉到了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魔都，现在就是个旋涡，一不小心就得被卷进去，尸骨无存。

他默默地把自己的铺盖搬到了张晋床边，紧挨着，打定了主意，在离开魔都前，寸步不离张晋左右。晚上起夜都得叫上张晋。

张晋对此不置可否，由着他折腾。

他知道，疯狂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结出各种扭曲的果实。

这仅仅是开始。

所以就连魏勇，他也没有完全放心。好歹保留了一手后手。如果魏勇没有想不开，那当然好。

而如果魏勇也决定铤而走险的话，那张晋也有把握让魏勇乖乖认怂。

张晋并没有因此龟缩在招待所。

有魏勇这个身高体壮、现在警惕性提到最高的“保镖”跟着，他开始有选择地出入一些地方。

比如，离证券营业部不远的一家小酒吧。这种地方，天黑之后才开始热闹。

这里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消息也最为灵通。

酒吧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直流眼泪，空气中混杂着酒精、劣质香烟和人们亢奋的汗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每个角落，几乎都在谈论【兴业股票】。声音不大，但都透着一股子神秘和急切。

“听说了伐？黑市上已经有人出到三倍价钱收了！一百五一股！”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瘦高个压低声音，对着同伴比划着。

“三倍？侬消息落后了！我下午听到，已经有人喊到二百五十块一股了呀！足足五倍！”旁边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立刻反驳，脸上带着得意。

“二百五十块？原始股才五十块一股啊！”先前那人惊呼。

“乖乖，这才几天功夫？翻了五倍？！抢银行都没这么快吧？”

惊叹声，质疑声，还有贪婪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激。

魏勇跟在张晋身后，像个土包子进城，听着这些对话，眼睛越睁越大，嘴巴也慢慢张开，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五倍！

不到一个礼拜！

当初他还在为那五十块一股的价格肉痛，觉得张晋疯了，拿钱打水漂。

现在看来，疯的是他自己，是整个魔都。

这钱也太好赚了。不，这根本不是赚，这是捡！

简直比抢钱还快。不，抢钱都得冒着挨枪子儿的风险，这个……这个好像只要胆子大就行？

他悄悄拉了拉张晋的衣袖，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还有几分做贼似的小心。

“张晋，五……五倍了！”他声音都变调了，激动得脸红脖子粗，脖子上青筋都蹦起来几条。“咱们……咱们还不出手吗？这都翻了五倍了！五十块一股，现在二百五！我的乖乖，咱们那点钱，岂不是……”他掰着手指头，算不明白，只觉得一串零在眼前晃。

“再等下去，万一……万一‘哗啦’一下掉下来，那不就白瞎了？”他想起那张报道凶杀案的报纸，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更怕自己成了下一个报纸上的人物。

张晋端起面前那杯便宜的啤酒，呷了一口，泡沫粘在唇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他转过头，看着魏勇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因为恐惧而略显苍白的脸。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五倍？”他重复了一句，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还早得很。”

酒吧里的喧嚣愈发刺耳，空气中交织着令人躁动的兴奋与隐隐的焦虑。每个人的话题都围绕着同一个名字——【兴业股票】。

黑市价格如同脱缰野马，一路从两百五狂飙至三百，人群中不时爆发出压抑的惊呼，紧接着便有人喊出更高的报价，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错过了几个亿。

“三百二十！我出三百二十收！有票的吱一声！”

一个嗓门洪亮的胖子，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他的吼声一晃一晃。

“三百二？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刚才还有人喊三百五了！”

立刻有人嗤之以鼻。

一个满脸通红、眼中闪烁着狂热光芒的人激动地大喊：“三百五！没错！黑市上有人出三百五十块收了！”

这声音里裹挟着难以抑制的亢奋，仿佛在宣告一场财富奇迹。

旁边桌子处，两个男人突然猛地起身，其中一人满脸怒容，手指几乎戳到对方鼻尖，声音因愤怒而尖锐：“王阿三！你昨天不是说三百就卖吗？现在怎么又不卖了？耍我啊！”

被指责的男人叫王阿三，此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反驳：“三百？亏你说得出口！老子昨天是昏了头！现在黑市都三百五了！我凭什么三百卖你？”

“黑市？黑市的话你也敢信？那都是骗子！专门抬价钓凯子的！”愤怒的男人咆哮着，唾沫星子横飞。

王阿三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骗子？骗子能出这么高价？我看你就是眼红我能多赚点！少他妈废话，三百五，少一分都不卖！”

“我眼红？我他妈是怕你被人骗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用不着你假好心！我的钱，我乐意！”

争吵声越来越大，伴随着“哗啦”一声，酒杯被重重推倒，啤酒洒了一桌子，泡沫顺着桌沿滴滴答答淌下来。

周围人纷纷投来目光，有人看热闹，有人不耐烦地皱眉，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又被股票的疯狂价格吸引了回去。谁还管别人吵架，自己手里的票才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