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也配合着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是啊，运气算不错。谁能想到他们玩这么一手。”

魏勇又喝了口水，看着窗外依旧汹涌的人潮，忍不住感慨起来。

“哎，张晋，你说那些在营业部排了六七天的人，可真叫一个惨。”

“我在那儿排了三四天，就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他们排了那么久，遭了那么多罪，风餐露宿的，最后‘啪’，告诉你白排了，你说这心里得多憋屈，多可怜。”

张晋瞥了魏勇一眼，这家伙的同情心真是…有点泛滥成灾。

“管好我们自己就行了。”他淡淡地说，“全国可怜人多了去了，你一个个可怜得过来吗？再说了……”

张晋心里却在无声地吐槽：可怜？你可怜谁呢？可怜一群手握魔都房产证的沪爷？你知道他们未来三十年有多少次躺着都能发财的机会吗？

九一年在魔都就有房产，哪怕是老破小，那也是原始股中的原始股。后面拆迁等着你，房价暴涨等着你，互联网红利期开个淘宝店都比你现在累死累活强。几百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摆在他们面前，只要脑子没被门夹过，别作死卖房跑去国外刷盘子，随便抓住一次风口，都能过上你我这种外地人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用得着你一个兜比脸干净的外地小青年，在这里替人家扼腕叹息？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皇帝不急太监急。

两人说话这会儿工夫，楼下的混乱似乎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一声凄厉的尖叫陡然拔高，穿透了嘈杂的人声。

紧接着就是一片惊呼和混乱的推搡声。有人在拥挤中摔倒了，瞬间引发了小范围的踩踏。

好在附近一直有警察在维持秩序，尖锐的哨声立刻响起，几个穿着制服的身影迅速冲入人群，强行分开了纠缠在一起的人，手忙脚乱地将几个受伤的人抬了出来。

混乱的场面，总算暂时得到了控制，但那股疯狂的劲头，依旧在空气中弥漫。

魏勇看着楼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脸色有点发白，心有余悸。

“张晋，这…这也太吓人了。股票也买到了，咱们…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感觉这地方待着瘆得慌。”

魏勇额角渗着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起来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

“张晋，这里太邪乎了。”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着。

“咱们股票也到手了，要不……还是赶紧回临江吧。”

张晋瞥了他一眼，魏勇那点心思他清楚得很。

“回临江？”张晋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现在回去做什么。”

“临江那地方，有几个人认股票这玩意儿？”他反问，带着点不以为然。

“你现在把【兴业股票】拿回去，跟人说一股能换几辆自行车，你猜他们信不信？怕不是把你当疯子或者骗子给抓起来。”

魏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确实，临江那小地方，别说股票，就是存折厚一点的都少见。谁会信这几张纸片子能值那么多钱？怕是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掉大牙。

“那……那我们怎么办？”魏勇有些茫然，声音也蔫了下来，“就在这儿干耗着？咱有那股票，就怕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老觉得有人在窗户外面晃悠。”

张晋走到窗边，楼下那股狂热劲头丝毫未减，反而因为预售票的提前售罄，演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骚动。一些没买到票的人，依旧不肯散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间或夹杂着几声愤怒的咒骂。

“等。”

张晋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

“等兴业的股票真正涨起来，涨到让魔都这帮人疯狂。”

“到时候，我们再出手一部分，换成实实在在的钱。”

“拿着这笔钱回临江，想做什么不行？”

他心里盘算的是另一回事。救急？那不过是顺带。自己干这一票的收入，得足够厚实，才能撬动更大的未来。他脑子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蓝图，只是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魏勇似懂非懂，但张晋的话，他还是听的。张晋说等，那就等吧。只是……

“那……得等多久？”他小声嘀咕，心里还是没底。这玩意儿，涨得快，谁知道会不会跌得也快？

张晋没回答，只是看着楼下。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这喧嚣的表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预售的股票，在众人的疯抢中，比预想的还要快就宣告售罄。

【售罄】两个大字如同两盆冰水，兜头浇在那些排了几天几夜长队的人头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彻底的爆发。

“凭什么卖完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划破空气。

“我们排了这么久！排了七天的队，你们忽然间就换地方了。现在好不容易排到了我，你又说卖完了？！”

“肯定有猫腻！他们内部肯定留了！查他们！必须查！”

叫骂声，哭喊声，推搡的动作，瞬间将体育馆门口变成了战场。

有人被后面的人推倒，发出一声闷哼，随即被更多涌上来的人踩在脚下，那人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凄厉的哭喊和求救声几乎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混乱中，一个刚买到最后几百股，把凭证死死攥在怀里，脸上还带着狂喜的中年男人，因为太过激动，忍不住扬了扬手里的凭证，想跟周围的人炫耀一下。

就这一下，坏了事。

他突然被几只手同时抓住，胳膊、手腕，甚至头发都被人揪住了。

【股票凭证】眼看就要被撕扯抢走。

“抢劫啊！救命啊！有人抢股票啊！”

男人发出绝望的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几个一直守在附近的警察冲了进来，强行分开了人群，将那个差点被分尸的男人和几个被踩踏受伤、满脸是血的人拖了出来。

即便如此，依旧有人不肯罢休，主要是那些一张都没买到的人。

“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今天不增加股票，我们就不走了！”

几十个人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营业部门口冰凉的地上，摆出了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喷。

这场闹剧，从清晨持续到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也仿佛抽走了他们最后一点力气。

人群骂骂咧咧，拖着疲惫的身体，三三两两地散去。

这里的这些人，大多数是已经在证券市场排队等了好几天的人。本来就好几天休息不好，今天又出了这么一摊子事儿。

一天下来，不少人都快累瘫了。

再不爽，现在他们也只能先回家了。

原地只留下一片狼藉，各种被丢弃的报纸、水瓶、烂掉的食物，还有几只孤零零的鞋子，真正的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