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用的。”悟能缓缓点头，“这孩子原本可能是被供起来的。”

“供？”苏夏皱眉，“你说她不是被养，是被……拜？”

“拜命。”悟能吐出两个字，像是敲了一记钟。

“把一个活人封成神位，用生魂当灯芯，让她替村子烧命运灯。”他声音平静，却听得人后脊发凉，“拜得越久，魂断得越狠，她自己就越不是人。”

“可她还在人。”黎州看着小女孩，“所以，说明还没烧干净。”

“那……我们把她带走，会不会就是掐灭了那盏灯？”陆千秋试探性地问。

没人回答。

屋内一瞬死寂，连外头那咯吱作响的夜风声，都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掐断了似的，安静得反常。

黎州低着头，怀里的小女孩仍旧轻轻贴着他，手却越抓越紧，像是怕众人把她扔回那堆尸骨里。

李正国盯着那块落地的封灵牌，额头冷汗一滴滴渗了出来，声音沙哑：“她真是那盏灯的芯。”

悟能低低念了句佛号，像是在诵亡魂，又像是在诅咒什么：“灯若灭，阵就散。可阵不是空的，是压着东西的。”

“压着啥？”陆千秋声音都低了八度，瞳孔轻轻缩着，“你别说是鬼……我现在怕听‘鬼’字。”

悟能缓缓抬头，脸色在暗光中显得说不出的沉重，语气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气：

“是全村的鬼。”

没人说话了。

连黎州的呼吸，也在那一瞬凝住了一下。

“你是说——”苏夏低声，像怕惊动什么，“这孩子是芯，那这盏命灯，是把整个村的鬼魂压在下面烧？”

“是。”悟能答得极干脆，“一个人，献魂，祭身，用命灯烧三年，把整个村的冤魂困进阵里。”

“所以这村才没彻底失控。”李正国接话，声音干涩，“所以我们才能进来，还没死。”

“换句话说。”苏夏垂下眼，看着那根黑得发红的封灵牌，“这孩子……她不是被拯救的。她是拯救别人用的。”

陆千秋骂了句脏话，声音带着压不住的烦躁：“操，这村子就是拿了她当煤烧呗，一人换一村的安稳？你说说看，谁他妈做得出这种事？”

没人答。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真有这么一个“人”——做了，而且做得滴水不漏。

“如果她走了，命灯灭，阵毁了——那阵里压着的那些魂，会怎么样？”黎州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却让人心里更凉。

“疯。”悟能闭了闭眼，轻声，“他们会疯，会跑，会反扑。他们三年没出头，等的就是这盏灯熄灭的那一刻。”

“全村的鬼魂，一起上来杀人。”李正国接道，“杀我们，杀她，杀谁都可以。只要能让阵‘续命’，他们就会杀。”

苏夏深吸一口气：“等于说，只要这灯一灭，我们就等于……点燃了个更大的祸根。”

“不是等于。”悟能看向她，眼神格外肃穆，“是我们亲手把封印揭了。”

空气仿佛凝结了几秒。

“所以你们到底是想救人，”李正国开口，语气一点都不客气，“还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陪着她死在这儿？”

“正国。”黎州终于抬起头，那张始终不带情绪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肃意，“你觉得我像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孩子，把你们都往死里送的人？”

“不是不像，是你就他妈是。”陆千秋在旁边接了句，虽是调侃，却半真半假。

黎州看了他一眼，没笑，只慢慢说道：“这不是简单救她的问题。是我们现在就算不带她走，她也活不了。”

“什么意思？”苏夏敏锐察觉到不对。

黎州没立刻回答，而是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

她眼睛睁着，瞳孔黑得像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在等他说出一个字，一个能把她生拉出深渊的字。

“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黎州缓缓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背脊，“镇压她的那根封灵牌已经断了，魂灯也开始回涌。她现在是靠我身上的阳气撑着一口残识。”

“所以你是说……”李正国脸沉如水。

“是说，就算我们不动她，”黎州轻声，“她还是会死。”

“可她一死，灯就灭——”陆千秋像被点了火，“那不还是全村鬼上来？你这不说了个寂寞？”

“不是寂寞。”黎州打断他，眼神忽然一转，落在小女孩的脸上，“是赌。”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你疯了。”李正国第一个开口，面无表情地道，“我们现在是在鬼阵里，你要赌？赌什么？”

“赌这婴鬼不是只被用来点灯的。”黎州低声说，“她能撑三年不死，镇得住全村的鬼魂，又不彻底疯魔，你真觉得她是个单纯的牺牲品？”

悟能眼神微动：“你的意思是，她……本身也有压阵之力？”

黎州点点头：“我怀疑她体内……有残封。”

“什么残封？”苏夏皱眉。

“像神像那种。”黎州低声，“不是被供，是被灌。”

屋里顿时静了几秒。

“灌神？”悟能呼吸都轻了几分，“你确定？”

“她的魂很薄，但周围鬼气不近。”黎州抬头看了李正国一眼，“你刚才摇铃，正常孩子——哪怕是魂弱的，也会被镇得翻白眼，可她不动。”

“说明不是灵抗强。”他声音一顿，“是她体内，有比铃更重的东西。”

“她不是普通婴鬼。”

“她是……凶胎。”

这话一出，李正国的手一抖，铜铃差点掉地上。

苏夏瞳孔也猛地收紧：“你说她是凶胎？她……体内封了神位？！”

黎州点点头：“凶胎之中最凶的，是活人灌神。”

“把一个活的婴孩，当作器皿，从小用供法、命灯、人阵将其塑成半神半鬼的存在。目的只有一个——压煞。”

“这种东西，一旦成功，镇得住一个村。”

小女孩似乎听懂了，眼珠微微一转，靠得更紧，甚至下意识把脸埋进了黎州的胸口，像只找到树洞的小兽，缩着，藏着，不出声。

“你赌她能压得住鬼？”陆千秋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可她都快散了，连话都说不了，她怎么压？”

“我不赌她能压。”黎州回头看着他，“我赌，她还有最后一个念头。”

“一个，被硬生生抽成阵芯却没疯，还能拉我一把的孩子，她身上，必定还有残意。”

“她不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