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缓缓走近，伸出手，在那树身上轻轻一碰。

“滋啦”一声。

他收手，手指上多了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利齿咬了一口。

陆千秋压低声音，“你疯了吧，看这东西像是能救命的？”

“正因为不一样。”黎州扔下一句话，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标识粉，“走，我们设路标。”

他们沿着那棵槐树所在的方向重新定向、撒灰、挂布、记号。

半小时后，地面开始起风。

不是正常的山风，而是一种逆流。

像是整个林子的风往一个方向吸过去了。

“有效了。”李正国说，“你这路，冲破一个圈了。”

他们刚松一口气，忽然听见前方一声——

“咔哒。”

陆千秋猛地回头：“又来？”

不是。

那是石头响。

他们回头一看，发现——那块封印石，竟然重新出现在了原地。

仿佛它从未被拿起过。

而就在那封印石的旁边，一张满是泥的脸缓缓从地底“探”出来。

是大柱。

他没了下半身，只有一截残躯，却“靠”着地面，一点点往他们方向爬来。

“他没死？”李正国低吼。

“不对。”悟能立刻上前一步，低声念咒，符纸啪地贴在地上。

下一秒，大柱的“脸”忽然崩开，露出一张根本不是他的嘴——

那是一张神像的嘴。

笑着的，裂开的，像是皮底下还有皮，永远剥不开的那种“笑”。

“快跑！”黎州再度下令，“别看，往错那边跑！”

黎州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的背上。

几人几乎是本能地蹿出去，脚底下落叶被踩得啪啪作响。可跑出没多远，他们就感觉不对劲了。

雾越来越浓，风声却越来越小。

陆千秋跑着跑着，忽然一个急停，猛地回头看：“操，我们没动！我们还在原地！”

李正国脸色铁青，低头盯着地面，他特意留下的灰线纹丝不动地躺在脚边。

他们确实，一步都没离开。

悟能皱着眉，嘴里念着经文，手里的铜铃轻轻晃着，可那铃声沉得像死水里搅动的铁块，一点也起不了破障的作用。

“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陆千秋声音发干，“我们是被什么东西故意留在这里的。”

“我们没在跑。”黎州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压着怒气，“我们只是，被一个假的方向骗着兜圈。”

“那怎么办？”李正国皱紧眉头，“你不是说错口在那边？”

“错不等于出口。”悟能突然接话，“只是错。不是门，是缝。”

“可我们现在连个缝都找不到了。”陆千秋咬牙，声音有点发颤。

“折回去。”黎州忽然道。

几人一愣。

“你说什么？”李正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折回去，回神庙。”黎州一字一句，眼神冷静得像湖底的石头，“这局的核心，不是这林子，是庙。”

“你疯了？”陆千秋惊呼，“那地方刚把大柱拖下去！”

“正因为是拖。”黎州看了他一眼，“说明它不想让我们进去。”

“你在赌？”李正国压着声音。

“不是赌，是算。”黎州走在最前面，步伐干脆，“越怕我们靠近的地方，越可能是破口。”

“破命的口。”陆千秋低声说了一句，但还是跟上了。

林子不大，可他们走得极慢。没人说话，没人敢喘大气，就连陆千秋都难得没开玩笑。他们像是一群踩在水面上的人，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地试试“这是不是实的”。

神庙的影子终于再次出现在雾里。

那座庙还是老样子，灰扑扑的石墙、歪歪的屋檐，还有那尊——早就不在原地的佛像。

庙前空空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几人心里都清楚，那佛像不在原地，不代表它真的“消失”了。

“等等。”悟能忽然抬手挡住黎州，“进去之前，我们得知道这庙的本质。”

“什么意思？”陆千秋皱眉。

“你们还记得吗？”悟能望着那空空的基座，“大柱是拔了石头才出事的。但你们有没有想过——石头只是封印的一部分。”

黎州点了点头：“你是说，神还在庙里。”

“是庙里，也是……我们里。”悟能低声道，“我们都被它看过。”

“它有眼？”陆千秋下意识摸了摸后脖子。

“没有眼，但它知道谁会动手。”悟能脸色不太好，“大柱不是随机选中的，他是被选的。”

“所以我们回去，是等着被选第二次？”李正国冷冷开口。

“不是等，是找。”黎州眼神依旧沉静，“我们不是去送命，是去抢命。”

“怎么抢？”陆千秋咧咧嘴，“你说，我们几个，又不是修真者，也不是开天眼的。”

“我们有脑子。”黎州扫了他一眼，“我们是活人。”

说着，他第一个跨进庙门。

那一瞬间，空气像是被压缩了一下，所有人都感觉耳膜一紧，眼前的雾骤然消失。

庙里温度很低，但不是那种自然的冷，是一种“湿”的冷，像地底下翻出来的腐尸气——贴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墙上的壁画都裂了，有几幅甚至脱了整张，露出下面斑驳的石壁。但有一幅还完整着，是在佛龛右侧——画的是一尊佛像，面目模糊，只能看到那夸张上扬的嘴角。

“就这。”黎州盯着那幅壁画，走了过去。

“你要干嘛？”陆千秋低声问。

“这壁画有问题。”黎州伸手按在壁画上，指腹轻轻一压——

“喀”的一声轻响传来。

壁画裂了，从后面掉出一样东西。

是一只……眼球。

血红色的，像是刚摘下来的，表面还有未干的血丝。

众人心脏骤停一般地盯着那只眼。它就那么“啪”地落在地上，朝着门口滚了一下，然后自己——停了。

悟能脸色惨白，喉咙滚动了一下：“这不是壁画的眼，这是佛像的。”

“它是从画里看我们的。”黎州低声说，“这东西……不是画，是眼。”

“也就是说，我们从进庙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它眼皮底下。”李正国沉声。

“错。”悟能慢慢道，“是它一直在我们眼睛里。”

“你别吓人啊和尚！”陆千秋皱眉。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自从进山之后，每次回头看那佛像，它都在变。但我们没人真正看清它是什么时候变的。”悟能说着，走到佛龛边上，手指一按，整个龛壁“咯吱”一响，竟然像门一样开了一个缝。

后面，有通道。

没有光。

只有风，从那缝里吹出来，不像空气，更像……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