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动。”黎州沉声。

但大柱已经把那块松动的石头拔了出来。

顿时，一股寒气从底座下直冲而起，像是有人从地底猛地打开了一扇门，一瞬间林子里的雾全都往他们方向卷来，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降。

悟能当即站起，脸色大变：“你取了封印石！”

“封印？”大柱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石头已经开始发烫。

“快放下！”黎州一把冲上前，想夺石头。

可已经晚了。

佛像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那张诡笑的脸，居然慢慢地动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明显地“上扬”了。

仿佛在笑。

仿佛在说：终于，又有人——来了。

“快跑！”黎州一声令下。

话音未落，脚下的林地猛然一震。

不，是塌。

土层像突然被抽走了一层皮，整个地面瞬间松软塌陷，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混着潮气冲天而起，像是千百条缠着泥土的绷带从地下窜出，在雾中扭曲着扑向他们。

“往右！”李正国大喝，反应极快，拉着陆千秋一个翻滚躲开。

“快撤！别管他了！”黎州怒吼。

可那一刻，大柱却愣在原地。

他手里还攥着那块“封印石”，满脸不解，眼睛死死盯着它，像是还想把它揣回包里保存下来。他甚至举起摄像机，想对着这场“异动”再拍一张。

“我靠你疯了！”陆千秋猛冲回来，一把想把他拽走。

“我就拍一张！一张——”大柱话还没说完，脚下的土猛地一陷，一只密布着青筋、像婴儿手掌一样的东西“啪”的一下拍在他小腿上。

紧接着，林地底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吼，不像兽，更不像人，倒像是有谁在地底“笑”，用断掉的喉管笑。

“放手！”黎州怒吼，几步冲上来，抓起陆千秋就扯走。

“操！他还在！”陆千秋死命回头。

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柱一声闷哼，整个人被那东西往下一拽，脚踝、膝盖、大腿，一节一节地被拖进泥土。

“别看！”悟能忽然大喊。

可所有人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全都愣住了。

佛像已经不在原地。

它没有走。

但也不再“坐”。

它“跪”在那儿，双手撑地，脸几乎贴到地面，整张脸转过来——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咧着嘴，笑得像一张撕烂的皮。

而大柱，那身黑布衣的躯体，已经被拖入地下一半，脖子以下全没了，剩下的上半身还挣扎着，两只手死死抓着封印石。

“咔。”

他的脖子，断了。

像被拧瓶盖一样轻松地扭断。

那一刻谁也没出声。林子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风，刮过每个人脸上的时候都像刀子。

“我们走！”黎州低吼一声。

悟能伸手甩出一枚符，往地上一拍，炸出一团灰白烟雾，几人趁着那点迷雾方向感恢复的空档，全速往东撤退。

“走！”黎州第一个冲出去，动作又快又狠，脚下几乎没一丝犹豫。

李正国跟得极紧，他一手抓着指南针，一手贴着腰侧的通讯仪，但耳机里全是“嘶嘶”的杂音，像电台频道乱跳。

陆千秋在最后一位，回头的时候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那个“佛像”的位置已经空了，可他知道，那玩意没消失，只是……换了个角度“盯”着他们。

“走快点！我操我怎么感觉我们原地绕圈了！”他边跑边吼。

他们沿着林地边缘往东南方向突围，地面原本是碎石加落叶的组合，可跑了不到两分钟，脚下的地变了。

变成了他们一个小时前才走过的——

撒了灰、划了树、系了红绳的路。

红绳还在，灰痕还在，树皮上的标记一刀不差。

“又回来了。”李正国停下脚步，站在那棵被他亲手刻出“三划一圈”的树前，脸色难看得像吞了根钉子，“我们又被困进来了。”

“鬼打墙。”陆千秋吐出一口浊气，“我们冲了五分钟，这地方才不超过五百米。”

黎州没出声，他走到那树前，蹲下，轻轻用指腹抹了一下树皮上的划痕。

新鲜，湿润。

也就是说，这“鬼打墙”不是之前的那一层，而是——新的一层。

换言之，他们每一次逃跑，都是走进一个“新的墙”。

“不是幻觉。”悟能从包里摸出一个葫芦，倒出些清水，一口喝下去，又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摇了摇，然后将葫芦高高举起，“我们身上的魂线，被缠住了。”

他将葫芦往地上一扔，“啪”地一下炸开，一股肉眼可见的青烟冒出，飘得极慢，像是什么被拖着脚走。

“被谁缠住？”黎州问。

“不是谁，是它。”悟能的脸色难得地凝重，“那佛像不是在梦里，它是梦本身。我们醒着走，神却是梦中醒——这梦套着一层又一层。”

“那我们怎么办？”陆千秋一边喘气一边翻出压缩食物，咬了一口，“这样绕着跑下去，不累死也疯了。”

“破局。”黎州站起来，眼里是熟悉的那种不动声色的锋利，“找出口。”

“你确定这玩意还有出口？”李正国反问。

“有。”黎州淡淡道，“梦再大，也是有人做的。做梦的人，总得留条缝给自己醒。”

四人沉默了几秒，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向悟能。

“别看我。”悟能苦笑，“我只是个和尚，不是造梦的。”

“不是你。”黎州摇头，“是它。”

他顿了一下，补了一句：“或者说……它留的缝，是留给我们当中的某一个人。”

空气忽然沉了。

陆千秋摸了摸后脖子：“你什么意思？”

“那封印石。”黎州低声说，“你还记得吗？它是在大柱手上发烫的。”

“怎么？”

“我们接触的时候没事。唯独他，一拿就烫。”黎州眼神沉了下来，“这说明石头不是拒绝所有人，它只拒绝某种气息，某类人。”

李正国立刻反应过来：“他不是祭物。他是干扰。”

“错。”悟能忽然道，声音低哑，“他是媒介。”

黎州没说话，但默认了。

“所以我们不能继续逃。”他终于道，“我们要找错。这个局里，哪怕再完美，总有一个缝，一个漏口。”

“可哪儿是漏口？”李正国问。

黎州缓缓扫了一圈四周，忽然一指北侧。

“那。”

他们顺着他的指望去。

北侧，有一棵完全不同于周围树木的老槐树，枝干扭曲得像是被火烧过的老藤，但在它身边却没有雾。

而且它没有红绳，没有灰痕，甚至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