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梦里一唱，神就以为你在呼它。”老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笑着，但眼神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它来得快，走得慢，谁也拦不住。”

空气一时陷入凝固。

“第三条，”老吴把手指收了，只留下一根，“别盯着佛像的眼睛看。”

他盯着悟能，“你是出家人，更该懂这个。”

悟能合十低眉，“明白。”

“佛像？”黎州忽然接话，“村里还有佛像？”

“有。”老吴点头，“村口东面，老祠堂里，供的不是你们外头那些菩萨，是祖辈传下来的双面佛。”

“前脸是佛，后脸是神。”老吴低声说，“你要是信佛，就拜佛；你要是信神，就拜神；你要是信都不信，那你可得小心，哪面都盯着你。”

“盯着？”李正国冷着脸，“你是在吓人？”

“不是。”老吴笑得温和，“我是怕你们晚上真见到了那张脸，到时候说不出话。”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老吴的屋前。那是一座三间并排的青砖老屋，外头有一口石井，井边的水缸还盖着一块灰布，屋檐下吊着干了的红椒和玉米，透着一股子旧时乡村的质朴气息。

“进去吧。”老吴推开门，“今晚你们住这儿，饭已经吩咐人做了，一会儿就端来。”

屋里干净极了，地面铺着青石板，床上是木架旧棉被，桌角挂着油灯，屋顶吊着竹席，几只碗整齐地码在灶台边上。

不像是随便打扫出来的空屋，更像是——早就有人准备好，会等他们来。

黎州扫了一眼房间，心里有数，但没说什么，只是径自把背包放在一边，坐下，开始整理装备。

李正国坐在窗边，望着外头的夜色，声音冷淡：“他刚才那三条规矩，不像编的。”

“当然不是编的。”悟能轻声道，“这村子供的神……很旧，很古，比佛教还早，混的是本地土神系的传说。”

“而且你们没发现？”他抬起头看了大家一眼，“这个村子从头到尾没出现过小孩。”

“对。”陆千秋忽然坐直了，“我刚才在巷口就想说了，一个孩子都没有。哪怕是老人看孩子的都没有。”

“孩子养不活。”李正国低声说，“或是……不该看见。”

黎州一直没说话，此时终于抬头：“明天一早我们去祠堂。”

“你想查那双面佛？”李正国问。

第二天一早，天未亮透。

黎州最早起身，一身利落，装备清点完毕。他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林子的方向，像是在等风，也像在等某个信号。

李正国很快跟上来，紧接着是陆千秋和悟能。

还有一个人，是村民。

一个三十岁出头、穿着黑布衣、皮肤晒得发黑的男人，自称叫“大柱”，说是老吴安排来给他们带路的，还主动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摄影包。

“你是做纪录片的？”陆千秋瞄了眼他包上的设备标签。

“算吧。”大柱咧嘴笑了笑，语气不太自然，“我拍山里的事，留给以后的人看。”

“你拍过那尊神像吗？”

“拍过。”他说得很干脆，但没多解释。

黎州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出发。”

**

刚进林子，问题就出现了。

“指南针坏了。”李正国站在三株树中间，眉头紧皱着看着指针不停打转，“磁场紊乱。不是自然干扰。”

“卫星定位也断了。”陆千秋点开平板的GPS，“地图页面白的像雪地——信号全死。”

黎州蹲下，看了看地面上的泥土和树根的分布，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大柱，“你来过这片林子？”

“小时候……来过几次。”大柱语气很轻，“但不多，大家都说神在这里歇着，轻易不能打扰。”

“打扰会怎样？”

“会绕。”他低声说，“你走着走着，转一圈，又回原地。就是你们说的鬼打墙。”

“行。”黎州站起身，冷静地下达指令，“绳标、撒灰、划树皮，全程记录路径。按十分钟一小段路线作回看，分区域封包。李正国带导航，我走前，陆千秋断后，悟能和大柱居中。”

“收到。”李正国立刻开始撒灰划树。

林子里的光线压得极低，明明已经是清晨八点，可树荫之下几乎还是灰暗得看不清脸。雾开始一点点从地面往上升，像有什么东西在地底呼气，缓慢、黏稠。

一个小时后，他们停了下来。

“……我们走了个圆。”李正国蹲下，对比树皮刻痕，脸色彻底沉了。

他们的路线，清清楚楚绕了一整圈。

回到了出发点。

“鬼打墙了。”陆千秋骂了句，随即问黎州：“怎么办？”

黎州不慌，反而蹲下来，用手指蘸了点地上的泥，往鼻下闻了闻，低声道：“味道不一样。不是我们踩出来的圈，是这片林子绕了我们。”

“地在转？”李正国一惊。

“不，是意识。”悟能忽然开口，手指在空气中一划，“神在梦里。我们进了它的梦。”

一瞬间四人皆静。

而就在这时，林子的尽头忽然浮出一个黑影。

像一座小庙，又像是一段残垣断壁的旧建筑，半坍不倒的砖石之间，一尊破败的佛像盘坐在中央。

它的脸，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可偏偏嘴角还保持着一个诡异的弧度。

那不是慈悲的微笑。

是嘲讽。

甚至说得更重一点，像是看穿了什么、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这儿，故意等着的那种笑。

“我靠……”陆千秋的声音发干，“你们看那佛像，跟昨天老吴说的双面佛像吗？”

“不是。”黎州低声道，“这尊不是祭的，是弃的。”

悟能走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低头念诵：“此佛非佛，非道非魔，非供奉之神，非遗忘之物——”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咔哒”一声。

众人齐刷刷回头。

是大柱。

他正蹲在佛像底座前，用手里的便携摄像机对着佛像拍个不停，镜头咔咔响，拍完还特意凑近底座摸了一圈。

“你干什么？”李正国冷声喝道。

“这佛像不寻常啊。”大柱回头，眼睛亮得吓人，“它底下有东西，我刚才试了一下，有块石板是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