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那个被藤蔓缠绕的巨大洞口。

它不像是人为开凿的，更像是从地下“裂”开的，边缘焦黑，像被什么高温灼烧过。

更奇怪的是，周围一圈草木都没有枯死，反倒疯长得吓人，像是靠着这洞口的什么东西滋养。

“你们有没有觉得……”陆千秋咽了口唾沫，“这地方像什么口器。”

没人接话。黎州站在洞口前，没动，像在听。风声没有，虫鸣没有，连他们自己踩在地上的脚步声，也仿佛被雾气和湿土吞掉了。

“走吧。”黎州最终开口，嗓音像打磨过的石子，在安静中沉了下去。

他们绕过那道焦黑的裂口继续往前，不再说话，队形自动收紧了许多。

雾在这里像是被定住了，没有继续扩散，却也没有散去，只是低低地飘在膝盖位置，让人总觉得脚下踩的不止是地，还有某种沉睡着的东西。

地势开始缓缓下沉，藤蔓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挂在树干上，有的甚至从树上垂下来，轻轻擦过脖子的时候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林子不对。”李正国忽然出声。

黎州“嗯”了一声，表示他也察觉到了。

“树是倒长的。”李正国盯着一棵粗大的老榆树，语气平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你看这根系，不在地里，全在上头。土是空的，根长在风里。”

“我靠。”陆千秋立刻抬头，果然看到那些树干虽然笔直往上长，但树根却蜷在树腰以上的位置，就像被人倒插进了这片林子。

“正常树不可能长成这样。”李正国说。

“这不是树。”悟能忽然道，声音低哑，“这是供物。”

“什么？”陆千秋瞪眼。

“你看它们的分布。”悟能指了指前方那一圈被藤蔓围住的树木，“全都围着一个中心。像围拢的信众。”

“中心？”黎州皱眉，朝那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他一步一步朝前走了过去。

雾气在他靠近的那一刻突然退了几分，像水面被打破的波纹一样向四周荡开。林子的尽头，藤蔓忽然稀疏下去，一块略微凸起的圆形石台暴露在他们眼前。

石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尊神像。

一瞬间，四个人全都僵住了。

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神”。

那是某种根本无法归类的东西。

它像是人，却不是人。它的脸孔模糊不清，就像被谁拿刀一笔一划地削去了五官的细节，只剩下一个大致的轮廓。

脑袋上是六对类似鹿角的骨质突起，像是天线，也像是触手，弯曲着，朝天展开；它的躯干瘦长到不自然，双臂垂在两侧，指头极细极长，一直垂到了脚踝的位置。

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它身上覆盖的那些东西。

不是灰尘，也不是藤蔓，而是一层又一层的……布。

破旧的衣物。

仔细看，每一块都像是曾经属于某个“人”的东西，有袖口，有纽扣，有的甚至还残留着一点点干涸的血迹。

它就像是穿着整整几百个人的衣服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他们。

没人出声，哪怕一句。

空气凝固，时间仿佛也被这座神像压成了碎片，黏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呼吸都变得迟缓、沉重，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扯出来的。

“走。”黎州忽然开口，声音干脆，“我们撤。”

“不是……现在撤？”陆千秋瞪大眼，“你不继续查？”

“你没感觉到吗？”黎州扫了他一眼，目光极冷，“我们再多留十分钟，可能谁也走不掉了。”

话音落地，他已经率先往回走去，动作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正国没多问，只低声说了句“明智”，便跟了上去。

陆千秋迟疑了几秒，瞥了一眼那神像，咬牙，“妈的，别看了。”

悟能却没动，手指抚着念珠一颗一颗地拨过去，嘴唇缓慢地动着，一字一字念着佛号。

直到那尊神像身上某一层衣料突然轻轻晃动了一下，他才像被谁推了一把似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转身，迅速追上了其他人。

雾气没了先前那么浓，但仍旧罩着他们的膝盖位置，一层一层贴在脚踝上，有种黏答答的错觉。

他们一路原路退回，直到穿出那道“结界”边缘，像是被雾狠狠推出来一样，一下子，阳光穿破了树顶，洒在他们脸上。

呼吸瞬间变得顺畅，耳膜也从那种压迫感里解放出来。

“操……”陆千秋重重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喘气，“我刚才真的觉得我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还活着。”李正国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算是幸运。”

黎州没理他们，站在一棵树下，手里拿着地图又在重新对比。他眼睛一直在某两个点之间来回扫，眉头锁得更紧了。

“怎么了？”陆千秋凑过去。

“你还记得之前我们提到的望京镇吗？”黎州问。

“记得，李正国不是说我们误入的其实是望京地界？怎么了？”

黎州指了指地图上一个模糊的灰色标记点，语气沉下去，“你看，这地方没有名字，但方位，刚好在我们走出的这个林子边缘。按坐标差距和地形来看，这里可能是……”

陆千秋凑近去看，然后顿了一下：“一个村？”

“对。”黎州点头，“官方地图上没名字，说明很久没更新过这片数据——甚至可能从来就没录入。一个消失的村庄。”

李正国靠过来，扫了一眼地图：“你是说……那个洞口，还有那尊神像，跟这村子有关？”

“几乎可以肯定。”黎州合上地图，眼神锋利得像刚拔出来的刀，“神像不可能凭空出现在一块山地里。它是被供的，就必须有供它的人。”

“那不就是——”

“这村子。”黎州看向远方，“我们去看看。”

他们沿着一条隐约的山间小道往下走，道路一开始很难辨认，但越往下走，痕迹越清晰。有人走过——而且不是几十年前，是近几年。

山风从南边吹上来，混着一点点炊烟的气味。

“有人。”李正国说。

“没错。”黎州点头，“这村子还有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