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兵惊呼未落，洪流已至，峡内细道本就狭窄，两侧逃不出，谷底瞬间泥浆翻滚。先头五百骑尽数冲散，军中鼓手、传令兵几乎全没于水。

高处，姜无衣立于崖顶，长弓在手，冷眼看着谷中齐军奔逃，他轻声一令：“前锋动。”

随即两千轻甲游兵，从谷两侧林中突出，乘夜而下，围击谷中溃散齐军。

断峡内，杀声四起。齐兵惊乱失阵，重甲被水浸后寸步难行，箭雨从两边林中压下，临近营火便被射熄。

短短半个时辰，齐军折损过半，余者或溺、或伤、或逃入林中，不成阵型。

东线主营内，段晨接令即发，夜鹰营齐动，自谷东十里绕入敌军腹地，入夜第三更，段晨已率三十锦衣暗卫，绕过前军探哨，杀入齐军中营。

齐军主帐所在，不过三十骑警备，而主将言成峻此时尚在前线未归，留守者乃军政副将齐广文。

段晨未费一兵，夜袭直破中帐，十息之内斩首两人，擒下齐广文，夺得主营兵符与调度令牌。

锦衣卫三人破锁入内，翻得一案密册，卷宗之上尽是齐军调令副本，连夜驰马送往大周中营。

夜色未明，柳闲翻看齐军调令卷宗，面无表情。姜云立于一旁，目光落于卷末朱印之处。

“齐军调兵明细……竟这般清晰？”她低声道。

“正因他们太信任这位‘战神’。”柳闲抬眼，“也正因如此，我才要让他们亲眼看见——连战神都挡不住我。”

他将手中调令递出，语气平静：“苏瑶，照此制三份，改调三地主力，格式不变，印同原印，用马车送入东岭、北郊、南廊三营。”

苏瑶接过卷宗，不疑不问，只应一句：“属下明白。”

三日后，齐军三营皆现异动，东岭营未及接令，竟先见一队“援兵”至，称“奉言将之命，调防西段”。营将大惊，调令封章无误，竟未敢拒。

而北郊、南廊亦接到“紧急征调”，兵力转向、补粮路线临时改道，引得三地补给混乱，前后错位，各营之间互不通讯，接令不一。

短短两日，齐军全线阵型移位，原本三角包围之势彻底失衡，连前线先锋都不知该进该退，言成峻返营之时，战图未展，便已看出问题。

“谁动了我军尾翼？”他站在谷口，面沉如铁，眼中杀意毕露。

副将急道：“是太子……太子混入假调令，扰我三营！已有士卒识破后逃入山中。”

“你们都被他骗了。”言成峻冷笑一声，举鞭指东，“撤，回龙渊镇！”

“将军……”副将一愣。

“再不撤，就不是困局，而是亡阵。”他低声道，“柳闲这人，不光会打仗，他会让人连输都输得不明不白。”

黄昏时分，柳闲立于西丘主帐之外，抬眼看着日落残光洒在山岭之间。“齐军已退，连崖线崩。”苏瑶低声禀报。

“他们退了不是怕，而是怕乱。”柳闲将卷宗叠起，手腕微抖，却迅速压稳，“下令姜无衣，勿追。”

他转身吩咐：“夜鹰继续南探，若梁有动静，立即回报。”

姜云目光落在他颈侧淡淡青痕上，低声道：“你上次伤，还没全好吧？”

“没事。”柳闲笑了笑，语气轻得仿佛只是换季不适，“反正伤一次，我就更能打下一次。”

她眉头微蹙，却终究没再追问，断峡水还未退尽，谷中横尸未埋，野狼啸声已起，而柳闲望着远方斜阳，低声自语：“下一场，得换一副牌了。”

柳闲轻声一语落定，便似将整场战局再推一层。他未再多言，只命苏瑶于夜间传令东南四仓，布哨不动，送粮不停，但留心一切异动。

而与此同时，大梁西境，一支披夜而行的轻骑部队，已自衡州隐道穿林而出，悄然逼近大周东南粮线。

此军六百人，皆乘快马、不披重甲，腰间短弓长刀，队伍静如山影，动时疾若雷霆。

他们不是普通骑兵，而是梁国暗营衡阳骑，由梁王亲自掌控，素以刺营扰粮、断道袭阵而闻名。如今入境，目标直指大周东南粮仓“清渠六所”。

统领之人名为沈漠，面无笑意，眼如鹰隼，自前日入境以来，连破三处周哨，行踪未泄分毫。他望着前方林道，低声道：“再前六十里，便是清渠粮仓。”

副将问：“需再伏一日？”

“伏？”沈漠冷哼，“此行不为久战，只为劫火，一旦放成，整个东南就要乱起来。”

他话音未落，前方斥候忽疾驰而回，面色惊惶。“统领，前路不通，西岭突现山火，有埋伏！”

“山火？”沈漠皱眉，骤然回首，果然西岭处烟火冲天，一道火光自山背蹿起，如被风卷燃的布帛，直映整片天幕。

“不对！”沈漠瞬间变色，一掌抽出腰刀，“这火……不是我们放的！”

他骤然想起出征前柳闲曾与大梁言重一席密谈，心中一寒，“是诈——我们被引进来了！”

而此刻，西岭山后，一道灰袍人影立于高岗，腰背笔直，未佩刀，手持一物——正是一面梁军副将印章。

他低头望着山下奔逃之衡阳骑，唇角却慢慢勾起。“沈漠啊沈漠，你要偷我大周的粮……可你自己先得走出这片林。”

他衣角掠风，一声低语：“点火。”

数百军士藏身山后，用掩埋一月的油草堆猛然点燃，三面火起，直烧入断林。

衡阳骑突落火围，被困山中，无粮无路。沈漠咬牙欲破东侧之围，未及动，便见一人自山道横马而出，身披青甲，腰侧悬印，正是段晨。

“衡阳骑行到此地，可还要再往前走？”他语带冷意，声音并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入林间每一人耳中。

沈漠见状，脸色终于大变：“段晨……你怎么会在这——”

“你不是早就该问这个问题了么？”段晨微笑，扬手一抛，半截军旗插入地中，正是衡阳副旗，“沈副统，你身边有几人……是你的人？”

话音落，衡阳骑中竟起一片骚乱，十数人突然抽刃反身，连杀数骑。

“反间！”副将惊呼，却为时已晚。原来，整队衡阳骑之中，早有大周安插之暗线，随大梁入境，只为一场——引火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