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乱，火光映天，衡阳骑前后受阻、内有反间、外被设伏，一时间死伤近百。沈漠强行突围，只逃出三分之一，狼狈北遁。

三日后，东南粮线未有一仓受损。主仓“清渠六所”完好如初，反有十余处粮囤由此新建。

而这一切，还得归陆松，自衡阳骑失利之夜起，陆松便悄然入东南诸州，宣散“粮道被断”之虚，故意令大梁以为衡阳成功，引其大军集中南翼。

而事实是——粮道未断，南线未空，连原本已被梁人放弃的北屯旧仓，也在一夜之间重设五十军车、百余粟囤。

陆松坐于仓顶，看着梁军斥候远远潜入，便不动声色地掀开粮篓，一边翻翻白米，一边含笑低语：“看够了吗？你们若要打，就挑个真仓来试试。”

副官道：“他们……信了吗？”

“信了。”陆松悠悠地眯了眯眼，“他们太想信了。”

中营，柳闲翻过最后一页粮报，视线却落在另一卷密信上——段晨从衡阳骑中截下的“梁军入境路线图”。

图中所示，梁人还有第二队兵马，自南渡隐线潜行，意欲再破西侧仓廊。

“你猜他们还敢试第二次么？”柳闲问姜云。

“他们不信你能猜中第二次。”她淡淡回道。

柳闲轻轻点头，取笔于图上标三点，语气缓缓：“那我便不猜，让他们自己信——我已经知道第三次了。”

夜风再起，帐外旌旗猎猎如前。今夜无战，亦无火，但整支军中，却皆知——下一场局，早已布下。

夜风卷动主帐帘角，寒意侵入书案。柳闲斜倚于榻，手中一卷竹简未展，目光却落在地图一隅。

姜云披猩红披风推门而入，见他神情凝重，轻声一句：“出什么问题了？”

“没问题。”柳闲语调平淡，指尖微转，“问题就是……太顺了。”

他将案前卷轴一一拈起，皆是齐军调兵日程、粮线布防、斥候轮替，详尽至连营火点燃时辰都有记载。

“他们不该让我们这么快知道。”他淡声道，“除非，有人——想让我们知道。”

姜云眉头微皱：“你是怀疑……他们自己故意放的？”

“不是。”他摇头，将一张布图缓缓铺开，“是他们开始怀疑我们了。”

此言一出，帐中微静，三百里外，齐军前营，言成峻坐于主帐，案前堆着从断峡、连崖渡、东岭所退之军报，每一封皆详细记载了大周调度轨迹。

“太精确了。”他说，语气平稳却不容忽视，“柳闲对我军阵型、节律，乃至前锋偏位都了如指掌。若说全靠推演，不可信。”副将李潜低头不语。

“他设仓、设火、设调令反制，一步连着一步，就像……”他顿了顿，眼神落在某卷旧档之上，“就像他知道我们下一步想什么。”

帐外风起，火光照得他面色冷峻。他沉声唤道：“去查白景舟旧部——柳熙文，如今何在。”

副将一愣：“他早归于大周，现为东营文佐，随军行伍。”

言成峻冷笑一声：“随军十年不动，一战之间便功过连升。他不疑，难道我还不疑？”

而此时，西丘前军营地，夜鹰密令至。段晨入帐，不发一语，直接将一物置于柳闲面前。

“这是……柳熙文昨日送出的信鹰，未封好，落在外营，半截内容烧断，但落款……却是齐军旧号。”

姜云目光顿时一凝，接过残卷，低声念出：“……传北四营‘斜壁破’之式，东线可袭；用旧策之五，不必更调……”

柳闲看完，却只是轻声道：“原来藏得这么久了。”

柳熙文，东营军佐，白景舟昔日参军之子，自小由齐策府私授兵法，战乱之年投奔大周，十年无咎，三年升五职。

他从不言战，却处处准确，每一次兵图更新，总比锦衣卫探报快一息。

“是他。”姜云轻声道，“他一直都在——回报。”

“但这不是坏事。”柳闲却笑了，轻抚那半页密信，眼神沉静，“我们要的，就是这一次‘暴露’。”

苏瑶入帐，听完柳闲所言，眉心微蹙：“若齐人将其擒住呢？”

柳闲起身，披衣而行，指尖轻点地图：“他们不会擒，他们会收。”

他目光扫过诸将，语气缓缓：“我不只是要他暴露……我要他，送一份‘翻军令’回去。”

三日后，柳熙文于夜中“失踪”，营中查验其军帐，果然于枕底搜出齐军旧册，并半张军调令残图。锦衣卫随即上报“其已逃出东营”，数骑追至西岭林间，亦只寻得血迹与破马蹄印。

段晨装作大怒，下令搜营三夜，遍查军策府旧档、东营粮仓、兵营文卷，柳闲却未发一言，只说：“此事就到此为止。”

而不出五日，齐军中营接到暗号一封，正是柳熙文亲笔之信。

大周东南营已裂，苏瑶调令不稳，太子身侧疑有变——今可依“翻军法”，逆用其兵阵，以东线假崩，转敌为我。

齐军主帐，言成峻展卷，冷眼看完，忽而低笑一声。“他回来了。”

副将道：“将军……这法当真可行？”

“是。”言成峻收敛神色，将一张“翻军法阵图”缓缓贴于兵图之上，“若此法为真，今夜起，便调三营走斜壁线，从东侧假崩，回攻断崖。”

他回身，低声吩咐：“密调，不出令，直至明晨五更。”

而此刻，大周西丘中营，苏瑶将一封新报急呈于柳闲。“他们……上钩了。”

柳闲未言，只将一只棋子轻轻落于兵棋图之上，“东线，假崩。”

姜云轻声一问：“他们信了你给的‘假情报’？”

“不。”他目光微沉，“他们信了那个人。”

入夜五更，齐军三营突动，自斜壁之侧转线，连营未设警哨，粮道紧封，自断崖再引而上。

此为“翻军法”要点，唯以敌退营作伪，主力回斜布阵，左右换位，破敌不备，但这一次，敌人早就准备好了。

黎明未至，齐军先头部于断崖南遇伏，五十伏兵死守于谷口，以火箭封营，三百齐骑无法穿越，竟陷泥坡，后部补粮迟至，因东侧主粮已被“临时抽调”，实为苏瑶提前所设。

更不巧的是，齐军翻军阵所设“主攻三点”处，居然架有投石机与狼牙坑，本为大周早设之埋伏点，东营副将道：“主阵已设完毕，是否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