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的不够。”

主任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啥？”

宋清才抬起头：“饿的不够，就不掏钱。”

主任彻底听不明白了。

“你这话啥意思？”

“香不够，他们不急。”

主任看着宋清那张脸，半天没出声。

刘秀英在后头听的头皮发麻。

主任最后摔下一句话：“行，那你继续熬。”

人走了。

刘秀英瘫坐在锅沿上，眼圈都红了：“宋总，你这回是真得罪人了。”

宋清继续画她的锅图：“是要得罪了，然后呢?”

“供销社都盯上你了！”

“嗯，他们饿了。”

刘秀英看到宋清依旧这么冷静，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当天晚上，宋清把锅图画完，回屋拿出账本，自己翻着算账。

刘秀英站在门口，看她翻完一页又一页，忍不住问：“宋总，你说实话，咱厂还能撑多久？”

宋清头都没抬：“十五天。”

刘秀英咽了口唾沫，心都凉了：“半个月？”

“嗯。”

“真就十五天？”

“账不会说谎。”

刘秀英坐地上了。

厂里上个月刚发的工资是岭南小厂那点授权费撑着，库存那堆货根本卖不出去。按这账单看，十五天后，厂账上就只剩死钱了。

“宋总，你……你真不怕？”

宋清翻到最后一页，合上账本：“怕。”

“那你还不卖？”

“锅在。”

“锅在你就不怕饿死？”

“锅在，汤迟早有。”

刘秀英抱着头蹲那，彻底崩了：“你这是等死啊！”

宋清坐在炕沿上，手指扣着账本，声音低的听不出来情绪：“刘秀英。”

“嗯？”

“你知道锅为啥值钱吗？”

刘秀英愣了，没吭声。

“不是锅能出汤。”

“是锅扣着，别人喝不上汤。”

刘秀英听的发呆。

宋清慢慢抬头：“只要他们饿，我就不怕。”

“因为锅在我这儿。”

刘秀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是真听明白了。

这一回，宋清不是在守厂。

是守锅。

第三天下午，老三厂那边出事了。

供销社传来消息：“老三厂最大客户，开口点名，要清章的货。”

刘秀英听见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啥？”

“老三厂客户，点名要清章货。”

“咋回事？”刘秀英话音都带着发飘，嗓子干的厉害，感觉脚底下都有点踩不实了。

供销社的人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还能咋回事？人家那客户，单撂那儿了。点名要你们家的清章规矩，不认老三厂的货。”

刘秀英一下子坐地上了，真是有点腿软。

“他们……认章？”

“认规矩。”供销社那边声音低了点，“说白了，就是认你们家那锅了。”

刘秀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手里电话还握着，整个人懵着。

“喂？喂？”供销社喊了两声，那边也不敢催了，直接把电话挂了。

刘秀英愣了半天，才回过神，站起来就往后灶跑：“宋总！出事了！大事！”

后院，宋清正在锅沿边坐着，手里还在转着那块小锅盖印模，听见刘秀英喊，头都没抬：“讲。”

刘秀英冲过来，人站在锅边就喘，憋着劲儿一句：“老三厂的客户！点名要咱家清章！”

宋清手里动作停了下，慢吞吞抬了头：“谁？”

“老三厂！他们那大客户！”

“哪家？”

“供销社没细说，就是他们厂吃饭的那个大单！”

宋清点了下头，继续低头摆弄那块锅盖章：“行。”

刘秀英看着她那架势，差点没哭出来：“宋总！你能不能给点反应？人家要咱章啊！老三厂顶不住了！”

宋清把那块章啪地扣在桌子上：“我早说了。”

“啥？”

“锅不香，人不来蹭火。”

刘秀英整个人都懵了：“那你还不卖？”

宋清站起来，把那本封样册拉过来，翻开：“不急。”

“宋总！”

“让他们自己来。”

“他们客户都跑了！”

“跑了更好。”

“你到底要等啥？”

“等他们来求我。”

刘秀英看着她，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宋清狠，可没想到能狠到这地步。

厂里那些工人都开始议论了，连二线那拨老人都听见了风声：“老三厂完了？”

“听说他们客户点名要清章。”

“不是吧？那不是认死规矩了？”

“真要换锅了？”

有人开始琢磨，是不是该跟着宋清干。

可厂里账上还在掉，机器还停着，工人没活干，日子照样过不下去。

刘秀英心里慌的不行。

当天晚上，供销社的人来了。

人一到厂门口，啥话没说，直接甩下一句：“宋清，你打算接不接？”

宋清在锅沿边坐着，像往常一样烧火，声音稳的跟铁一样：“接。”

供销社的人愣了：“真接？”

“接人。”

“谁？”

“老三厂。”

“啊？”

宋清站起来，把炉盖拿开，让火烧的更旺了：“人来，我接。”

供销社的人愣着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刘秀英傻了：“你疯了？”

“他们客户跑了，他们总的来问我锅是咋扣上的吧？”

刘秀英半天才憋出一句：“宋总，你……你是不是在等老三厂上门？”

宋清没说话，只是把那口铁锅盖上，盖的死死的。

火在锅底烧着，锅沿冒着热气，可锅盖就是不掀。

刘秀英看着那锅，忽然觉的后背发冷。

她突然明白了——

宋清是准备把老三厂这家老厂，熬成来蹭锅的人。

她是把同行，熬成了客户。

想到这儿，刘秀英只觉的脑袋嗡嗡的，半天没敢吱声。

厂里人都在等，都在看。

清章的火，到底还烧不烧？

锅底那火苗噼里啪啦地响着，谁也不知道，这锅里到底炖着啥。

第二天一大早，厂门口就有人来了。

不是供销社的人，也不是那些跑单的。是老三厂的人。

刘秀英起的早，听见门房那头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站着仨人。领头那个她认的，是老三厂的销售科长，姓钱。

那人没笑，也没打招呼，就一句：“找宋厂长。”

刘秀英愣了，脑袋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们……你们来干啥？”

“来谈章。”

刘秀英听完，嗓子有点发干。

这一回，她真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