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急。”

“急了，就知道规矩在哪了。”

刘秀英不敢再劝，电话那头催的紧，她只能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宋总说暂时不批。”

电话里顿了三秒，供销社那边回了句：“明白了。”

电话挂了。

刘秀英手心都是汗，回头看宋清：“真让他们走？”

“让。”

“宋总，你图啥？”

“图锅在我手里。”

刘秀英不吭声了。

这一晚上，她睡都没睡好。

厂里人也都听见了风声。

老吴那拨人跑来问：“宋总，咱厂是不是不卖了？”

宋清坐在锅台前，慢悠悠回：“不卖。”

“那咱厂干啥？”

“等。”

“等啥？”

“等别人认我规矩。”

老吴脸色都变了：“可人家行业不认啊！”

“行业不认，饿了他们就认了。”

老吴不敢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供销社又来了电话。

“岭南那家小厂，老板带人过来了，说是想当面谈。”

刘秀英吓了一跳：“他们真来了？”

“就在供销社门口。”

刘秀英挂了电话，飞奔去后院。

“宋总！赵老板那边真派人来了！就在供销社门口，说是要见你！”

宋清头发上还带着水珠，蹲在锅边烧火，听见这话，手一顿。

“什么厂？”

“岭南，赵老板那边的亲戚厂。”

“人来了吗？”

“人就在供销社门口等着！”

宋清慢吞吞起身，擦了擦手：“去把他们领来。”

“啊？”

“人来了，火开了。”

刘秀英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真接？”

“锅热了。”

刘秀英嘴巴张着，最后没敢问，转身就跑。

半个钟头后，供销社的人领着两个人进了厂门。

前头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穿着灰蓝色的粗布衣，袖口破了个洞，后头跟着个年轻小工，手里抱着卷图纸。

人一进院子，先在锅台边站定，低声说了句：“宋厂长，我们是来求火的。”

宋清站在锅台后头，点了点头：“规矩看过？”

汉子把怀里那卷图纸递过来：“都看过。我们认规矩。”

宋清没接图纸，只扫了一眼：“锅呢？”

“在厂里。”

“谁看着？”

“我。”

宋清才抬了抬下巴：“规矩按下来，钱交了，火给你。”

汉子愣了一下，忙把兜里揣着的纸包掏出来：“这是定金。剩下的，我回去转账。”

宋清没多说，转身去灶房，拿出那本章册，撕了张红纸，现场给盖了个章。

“规矩清楚，火自己点。”

“火熄了，锅是你的。”

“锅糊了，跟我没关系。”

汉子双手接过红纸，点头哈腰：“明白明白，我们认规矩。”

宋清一句：“回去，把锅盯紧。”

汉子应了一声，抱着红纸走了。

人一走，刘秀英就急了：“宋总，咱就这么批了？”

“批了。”

“可行业那边——”

“他们不认。”

“咱咋就能批？”

宋清转身进屋：“规矩是锅。锅在我手上，我愿意卖。”

刘秀英彻底服了。

厂门口那张红纸没换，但第二天下午，财务把岭南那家小厂的火钱送来了。

刘秀英拿着那张收款单，手都在抖：“宋总，到账了。”

宋清扫了一眼：“多少钱？”

“两千。”

“批一条线？”

“对。”

宋清点头：“行。”

“你真觉的划算？”

“划算。”

“宋总……”

“他们掏钱了，说明火不够。”

“火不够，锅才香。”

刘秀英听着这话，彻底没话了。

岭南那家小厂拿着清章火规回去后，第三天，就把线挂起来了。

第五天，清章布出货。

第六天，回款到账。

第七天，供销社那边传回消息：“岭南那边的小厂，单接满了。”

刘秀英听到这话，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她是真没想到。

清章——真的能当饭吃了。

她一屁股坐到后院锅台边，看着宋清：“宋总，你说……他们是认咱章，还是认咱人？”

宋清坐下，烧着火，一边添柴一边慢悠悠回：“认规矩。”

刘秀英咽了口唾沫，半天没敢吭声。

火苗扑腾的正旺，铁锅上边，水还没开。

岭南那家小厂的单子成了，消息传的飞快。

厂门口开始有人转悠，供销社的电话隔三差五就打进来，打听清章规矩的人越来越多。

刘秀英守着门房，看着一个又一个来厂里探头探脑的，心里直发慌。

这天下午，刚送走一拨人，她实在忍不住了，抄着布单跑去后院。

宋清还在锅边蹲着烧火。

刘秀英急了：“宋总，再不卖，真来不及了！”

“卖啥？”

“清章啊！外头都疯了！岭南那厂挂了清章，单子接的比以前翻了一倍！那不是认咱章？咱的趁热打铁啊！”

宋清拿着柴火，一根一根往灶膛里塞，慢吞吞的：“香不香？”

“啊？”

“我家锅，香了吗？”

刘秀英懵了：“赵老板都打电话来道谢了，这还不算香？”

宋清把柴火摁进去，声音低：“锅不香，人不来蹭火。”

“现在来问的人，不是蹭火，是尝汤的。”

“尝完才知道，锅是我的。”

刘秀英听着，脑子里嗡嗡的，急的都要哭了：“宋总，你到底想干嘛？”

“让他们饿。”

“他们饿着，你饿不饿？”

“锅在我手里，我不饿。”

刘秀英彻底没法说话了。

她知道宋清脾气倔，可没见过这么倔的。

厂里账上那点授权费全靠岭南那条线撑着，库存堆着，工人干坐着，外头小厂都在打听清章规矩，宋清却偏偏不卖。

她是真的看不懂。

第三天下午，供销社的人来了。

不是打电话，是人来了。

灰呢子衣，带着供销社的大红袖章，一进厂门，直奔后灶。

刘秀英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人家这回不是来打听的，是来问罪的。

“宋厂长，宋清在不在？”

刘秀英不敢拦，只能把人领进灶房。

宋清正在锅台边画图，头都没抬：“说吧。”

供销社主任站在她身后：“清章那事儿，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事？”

“行业协会那边有话了，说你这是扰乱市场。”

“锅是我的。”

“锅是你的，可这是行业！”

“锅在我手上，行业才有汤喝。”

主任急了：“那你倒是卖啊！”

“卖。”

“那你咋不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