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过了会儿，她突然问：“那……咱接谁的？”

宋清眼都没抬：“接自己的。”

第二天，厂门口又换了新红纸。

【清锅里出饭，脏锅不进厂。】

下面是一行小字。

【自产自封，自卖自炖。】

外头的人看了，都摇头。

厂里的人看了，全噤声。

只有宋清站在门口，把红纸边压平了，自己说了一句：“我的锅，我炖。”

然后她回头，进了厂。

厂门口那张红纸干透了，贴得死死的。

宋清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办公室。刚坐下，刘秀英推门进来，手里攥着张纸：“宋总，林夫人打电话，说老太太又醒了。”这几回醒总是念叨你，总是后悔当初的做法。

宋清没吭声。

刘秀英放轻了声音：“林夫人说，老太太这两天吃不下饭，嘴里念叨着让你回去，说是……想见你，让你回老宅。”

宋清把桌上封布图纸翻了一页，头也没抬：“她之前不认我，现在让我回去？”

“林夫人说，老太太……病得不清醒，天天念‘锅’，说锅是你的。”刘秀英站那犹豫了一下，“你……回去不？”

“她的锅，我早不认了。”

刘秀英低声：“林夫人哭了，说老太太这次怕是……”

“她哭她的，我干我的。”宋清头也不抬，“家里那口锅，糊成什么样，我心里有数。”

刘秀英不敢接话。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翻纸声。

过了好一会儿，宋清才抬头：“厂里有锅，我不回去掺那口。”

“那……林夫人那边？”

“你帮我带句话。”

“说什么？”

“让她看着老太太，把那口锅守着。”宋清停了一秒，慢声说，“但别来我这打听火候。”

刘秀英愣了一下：“就……这么回？”

“嗯。”

“真不回去？”

“我自己有锅。”

刘秀英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最后点头：“行。”

门关上的时候，宋清低头，把那张封布图纸摊平了。

上头那一行红字写得干净利落。

【谁封谁签锅】

她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一会儿，没动。

厂门口，工人们还在议论。

“宋总这回真是不回去了？”

“她不认林家了吧？”

“老太太都病成那样了，林夫人亲自来求的。”

“宋总都不带回话的，刚才刘姐回了她一句‘锅有主了’。”

“啥意思？”

“意思是，咱家厂里有锅，老太太那边，就别来掺火了。”

众人听完，谁也没敢说话。

后灶里，旧锅的火没熄，章名单贴在锅沿，红纸黑字，晃得人不敢靠近。

宋清坐在办公室门口喝了口凉水，低头在账本上写下一行字——

【老太太的锅，不回。】

写完她停了停，又加了一句：

【灶口已封，谁来谁挡。】

她把这张纸塞进抽屉，关上了。

晚上，林夫人那边又打了电话，被刘秀英接了。

“她还问？”

“嗯，老太太今天又喊你名字了。”

“让她喊。”

“林夫人说，老太太这会儿哭，说后悔当年让你妈滚出去。”

宋清没表情地喝了一口水：“她要哭，让她哭。”

“林夫人求你回去，说老太太撑不了几天。”

“撑不住是她的事。”宋清声音不大，“我不回去听她念锅。”

刘秀英没劝了。

“宋总，林家毕竟……”

“我不姓林。”宋清站起来，“他们认不认我，都跟我没关系。”

“可老太太……”

“她不认我锅的时候，怎么不喊？”

刘秀英张了张嘴，闭上了。

宋清看着她，慢声说：“刘秀英，你记着。我这口锅，是我自己点火的。老太太那边的锅，不归我。”

“那……要是林夫人真跪下来求你呢？”

“她爱跪，就让她跪。”

“那老太太要真不行了……”

“等她不喊了，我自然会回去送碗粥。”宋清把水杯搁在桌上，“但我不回去听她喊锅。”

刘秀英低头：“行。”

“这事以后别跟我提了。”

“知道了。”

“我有我锅要守。”

晚上，厂门口那张红纸还在，下面有人贴了一张小纸条，不知是谁写的。

【老太太念的不是锅，是人心。】

刘秀英看到时，赶紧撕了。

第二天一早，宋清路过厂门口，看到墙面有撕下的痕迹，停了几秒，转身进了厂。

进了车间，她回头对刘秀英说：“后门那块墙，明天重新刷一遍。”

“好。”

“别让人贴东西。”

“行。”

“厂是厂，家是家。别让外锅人掺进来。”

刘秀英应了一声：“明白。”

宋清没再看她，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火没灭，锅得守。她不回头。

到了晚上，厨房的火还没熄。陆臻收拾完锅，见宋清一直在那张图纸前坐着，也没敢过去，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宋清把那张封布章制度看了又看，最后还是盖了个章，收起来了。

“家里锅谁掌？”

陆臻听见这句，愣了一下，才慢慢回话：“你掌。”

“厂里谁管？”

“还是你。”

宋清没转身，只把那张章册丢进抽屉：“以后别让别人来问我家的锅。”

陆臻站在原地没动。

宋清语气淡：“林夫人来过了？”

“她……在门口等了半天。”

“让她回去。”

“我没敢让她进门。”

“嗯。”

厨房一阵安静。

陆臻犹豫了好几秒，才低声问：“老太太那边，你真不管？”

“她念她的，我守我的。”

陆臻没再说什么。

宋清转过身：“陆臻，你知道家和厂的区别吗？”

“知道。”

“家是锅。”

“厂呢？”

“也是锅。”

“那人呢？”

“是点火的。”

陆臻没说话。

宋清靠在桌边：“我不怕锅糊，我怕的是别人来添火。”

“你放心。我家锅，我自己管。”

陆臻只笑着点了点头。

宋清看着他：“以后家里这些事，你别拦着我。人情是别人的，锅是我的。”

陆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好，我以后不插手。”

宋清点头：“厂里也一样。”

“你的厂，你做主。”

“我做主，你就别来掀锅盖。”

陆臻苦笑了一下：“我也没那个本事。”

“有时候你娘倒挺想掀啊。”

闻言，陆臻低下头看着宋清，眼里盛满了无奈。

“陆臻，以后不管谁来，你都得记着一句话。”

“哪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