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锅归我，饭归厂里人。”

她一边把布头排齐，一边开口：“今天起，新工人跟着我学，谁炖饭，谁封布。”

后头几个年轻的女工有点慌，低声嘀咕：“宋总真亲自教啊？”

“我以前是跟她学的。”刘秀英叹了口气，“真炖锅。”

宋清站起身：“听好了。封布章，是手艺。不是厂门口贴个‘清织线’，就算咱家货。”

“谁封的布，谁认的章，谁锅里装的米，谁锅底点的火——都得对得上。”

“今天开始，跟我学。”

“以后谁问你，谁家的线，谁家的布，你就一句话——锅是咱厂的，布是咱封的。”

说完，她就把第一个封布章展开了。

“这是基础一线章。”

“看好了。不是拿来摆的，是拿来炖的。”

台下没人敢出声。

宋清拿起标尺，把第一条线压了下去。

“这是锅沿。”

“封布章就跟炖饭一样。”

“你线封歪了，就是锅沿糊了。”

“你布收松了，就是汤掺水了。”

“谁敢糊，谁下锅。”

一句句砸过去。

几个女工被她训得手都抖了。

刘秀英在一边看着，心里直嘀咕：还是原来那套。

可仔细一想，又不一样了。

以前宋清教封布，是真在厂里吃饭的时候顺带教，谁学会谁上手，谁糊了就换人。

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是挂牌培训。

谁封锅，谁有饭吃。

教到中午，锅没熄过火。

有人撑不住了，小声说：“宋总，咱歇会吧？”

宋清把手里的布头一扔：“谁嫌苦，门在那。”

没人敢走。

“想吃我家饭，就得跟我学炖锅。”

“谁不服，饿着。”

后头没人说话了。

下午两点，第一批封布成型。

宋清亲自盖了章，贴在布头上，举起来。

“谁做的？”

一个年轻女工站起来，声音都在发抖：“我……”

“以后这是你的章。”

“章歪了，锅你背。”

女工吓得脸都白了，点头：“记住了。”

宋清没再看她，把那块布头放进布车里。

“封完了，就是咱家货。”

“卖出去了，是厂里饭。”

“卖不出去，锅我砸。”

“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后头回应得整整齐齐。

刘秀英看得直摇头。

这一天，清织线正式立了规矩。

锅归宋清，饭归厂里人。

谁封布，谁签锅。

晚上，厂门口的红纸换了新的。

【清织线·自产自封·谁封谁签锅】

大红纸，黑字。

宋清站在门口，看了半天，才把手里的布袋提起来。

“刘秀英。”

“在！”

“明天叫所有外贸单的联络人过来。”

“要接单了？”

“不接别人的。”

“咱自己卖？”

“对。”

“那咱是不是……单干了？”

“我家锅，难道不该我自己炖？”

刘秀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宋清提着布袋，踩着夜路，回了家。

家里厨房灯是亮着的。

灶台上，陆臻蹲着刷锅。

她站在门口看了几秒，说：“那锅你刷半天了。”

“你上回炖完没洗干净。”

“你今天刷不干净，明天我还得洗。”

“你要不想刷，我可以洗。”

宋清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锅。

“我炖的，我洗。”

陆臻站在一边没吭声，只是伸手把灶口的火苗调了一下。

宋清低头刷锅，声音不大，但一句一句慢慢说。

“锅是我家的。”

“灶是我点的。”

“以后不管家还是厂。”

“谁敢掀锅盖。”

“我直接糊他脸上。”

厨房里安安静静。

只有锅底被刷得吱吱响。

宋清把锅刷完，把水倒干净，站在灶台前没动。

陆臻在后面站了一会儿，问：“你要再炖点？”

“明天厂里还要贴新的红纸，我得写完。”宋清拧干抹布，擦了锅盖。

“什么红纸？”

“清织线自产自封。”

“今天不是刚贴了吗？”

“明天换新的。写全一点。”

“全什么？”

“谁封谁签锅。”宋清说完，拿了条干净抹布，重新盖在锅上，“我今天刚教完，明天开始算账。”

陆臻听明白了：“你把厂那套章规，也贴锅上了？”

“贴灶口。”宋清转过身，“厂是灶，锅是货，饭是钱。”

“家呢？”

“家是锅底火。火灭了，饭也没了。”

陆臻看着她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清清，你现在啊……越来越像个掌锅的了。”

“我本来就是。”

“你以前在厂里，只管货。”

“那是没锅。”

“现在呢？”

“锅是我的了。”

陆臻点了点头。

宋清把抹布挂好，拿了那本随身的小账本坐到桌前，开始写红纸的内容。

一笔一划，不快，但字压得死。

【清织线·自产自封·谁封谁签锅】

她写完第一张，又写第二张。

第二张上，换了个句子：

【清锅里出饭，脏锅不进厂】

陆臻站在门口，没敢打扰。

写完最后一笔，宋清才把笔放下，揉了揉手腕：“明天一早，贴厂门口。”

“全贴？”

“贴前门、贴后灶、贴二车间。”

“这么多？”

“让他们看。”

“谁？”

“看外人，也看咱自己人。”

陆臻没再问。

宋清收起账本，转身去灶台：“锅我刷了，明天要用。你早点睡。”

陆臻嗯了一声。

她走出厨房，回房前只留了一句话：“从明天起，家和厂，都不接别人的火。”

陆臻在厨房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火关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亮。

宋清提着新写的红纸，带着刘秀英去了厂门口。

“宋总，今天真全贴？”

“嗯。”

“这字……挺扎眼的。”

“看清楚了不？”

“清清楚楚。”

“那就贴。”

刘秀英拿着糨糊，把第一张红纸糊在厂门中间的水泥墙上。

【清织线·自产自封·谁封谁签锅】

宋清亲手把纸边抹平，最后拍了一下：“好了。”

她又指着左边的柱子：“贴这张。”

【清锅里出饭，脏锅不进厂】

刘秀英手一抖：“这话真不留情。”

“不留情。”

“别人看见怎么办？”

“看见了，就知道别蹭。”

“要是王延舟那边真来了……”

“来了更好。”

刘秀英咽了口唾沫：“那咱……这回是彻底单干了？”

“我家的锅，难道还得别人来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