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摊。东西装回去。”

刘秀英吓一跳：“宋总，这可是岭南展！”

宋清一句话：“我不喜欢给别人做嫁妆。”

刘秀英愣在那儿，半天才敢问：“宋总，你有什么新想法吗？”

可宋清依旧低头，继续把样板收回册子，语气冷得像铁。

“他们不是抢我的货，他们是拿我的锅去搭他们的灶。”

刘秀英还是一脸听不懂。

“秀英，货能换锅，锅不能换货。”宋清抬头看着她，慢慢说：“我不怕东西被仿，我怕规矩被拿去用。”

摊子全收回去那一刻，整个展馆的人都看傻了。

岭南供销社经理过来找，气得脸发青：“宋厂长，你搞什么名堂？咱岭南铺面都给你占了，你这就收摊？”

宋清不卑不亢：“展会是展示，不是救济。货我有，锅归我。谁要货，先认我锅。”

供销社经理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甩手走人。

刘秀英看着宋清，把心一横：“那咱收了？”

宋清点头：“收。谁愿看咱锅不开火，那他们就饿着。”

回到住的地方，刘秀英憋了半天：“宋总，这不是办法啊。你家里还等着那批岭南单回账，厂里上个月的工资都拖着呢。”

“我知道。”

“那你还不做？”

宋清坐在床头，把鞋一脱，声音透着倦。

“这不是不做，是不卖。”

“你是说……”

宋清盯着地面，说得一句比一句慢：“这摊子摆出去，别人不认我货，是认我人。但人能认一次，货能认几回？”

刘秀英听糊涂了。

“他们看见咱的二号线锁边，就知道是清织线的手艺。这手艺，是我妈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是我熬了三年，饿着肚子熬出来的。”

宋清声音越来越低：“我让别人拿我的图去抄，让别人拿我的货去赚，那我回家喝西北风吗？”

刘秀英没说话了。

宋清一屁股坐下，过了会才开口。

“我想清楚了。下一批单，不做别的——做封章。谁要货，谁先认我章。”

“？”

宋清点头。

“盖上章。清章。章是清织线的，锅也是。”

刘秀英听明白了，倒吸一口气。

“宋总，这可没人这么干过。”

“别人没锅，我有。”

“可客户认不认？”

“不认我就不卖。货砸了，我也不让别人端我锅走。”

第二天，宋清亲自去展馆监督处登记，把他们家的展位正式停摊备案。

然后，她带着刘秀英走了馆子一圈，一家家看。

她看得很仔细。

但没说一句话。

晚上回宾馆，她开始画她那个“清章”。

——不是为了好看。

是为了烙一个“锅印”。

盖在每一块清织线的布上，谁拿走都知道——这是她宋清家的锅里端出来的。

不是谁家的灶都能用的。

最后，刘秀英问她：“宋总，你想过后果吗？”

“想过。”

“要是订单没了呢？”

“没关系。”

“厂怎么办？”

“厂不就是锅么？”

宋清慢慢躺下，盖上被子。

“锅先稳了，才有人吃饭。”

刘秀英看着她，咽了口口水。

——厂是锅，厂长是管锅的。

她总算听明白了宋清这女人到底在守什么。

岭南展会摊子撤了三天，宋清一天比一天安静。

刘秀英急得坐不住了，早上跑去展馆又看了一趟老三厂的摊位，回来摔门就冲宋清嚷：“她们摊子照样开着，东西卖得热火朝天！咱们这边呢？你摊子收了，客户得罪了，供销社那边电话都打不通了！”

宋清坐在床沿磨铅笔，头都没抬：“知道。”

“知道你还坐这儿？”

“锅不稳，没得开火。”

刘秀英气得眼圈通红：“你再这么干，厂里人全得饿死！”

宋清还是那句话：“锅是我的，不是他们的。”

刘秀英坐在对面，捏着拳头半天没敢吱声。

过了会儿，宋清把铅笔合上，抬头看她：“你觉得他们要的是什么？”

“货！单子！”

“错。”

宋清一句接一句：“他们要的，是我家锅里熬出来的汤。锅不是谁都能借的，汤更不是谁想喝就能喝的。”

刘秀英愣住了。

宋清把桌上的封样册推过来，手指敲了敲那张“二号线标准封边图”：“岭南抄的是这个。图拿过去了，但他们盖不上我的章。他们抄不了我的锅。”

“可他们不是还在做单子吗？”

“让他们做。”宋清淡淡说：“一口没火的锅，能熬出啥？”

刘秀英坐那儿没出声。

下一秒，外头电话响了。

宋清起身去接，长长的沉默时间里，只有短短一句回话。

“知道了。”

然后宋清直接挂了。

“谁的电话？”

“厂里财务。”

“说啥了？”

“咱们的岭南大单——撤了。”

刘秀英脸白了：“彻底撤了？”

宋清“嗯”了声。

刘秀英眼眶都红了：“那你还坐着不管？”

“管啥？”

“厂里人等着开工呢！”

宋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刘秀英吼了出来：“宋总！你到底想干嘛？厂里的人你都不管了吗？”

“我现在想把锅看住。”

“你是要厂，还是要锅？”

“锅就是厂。”宋清头一次把这话说得这么直白，“锅没了，厂也就散了。”

听到宋清的话，刘秀英现在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了。

当天晚上，供销社的人找上来了。

经理是当初搭桥给宋清跑单的人，站在宾馆楼下，冷着脸递上张单子。

“你家厂答应的那批岭南货，咱这边不要了。有人愿接。”

宋清没接那张单子，只问了一句：“谁？”

经理冷笑：“老三厂呗。他们的货便宜，交得快，认不认他们章，有货就行。”

宋清点点头：“行。”

经理皱眉：“你真打算拱手把单子让出去？”

“货是我的。”

“人家单都接走了，你还认什么货？”

宋清只说了一句：“那是他们的锅，不是我的。”

“你什么意思？”

“锅都换了，汤还是我熬的？”

经理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冷笑着甩下一句：“宋清，你厂完了。”

“嗯。”

经理走了。

刘秀英看着宋清，像是看疯子一样。

“宋总……真黄了？”

宋清点头。

“那你回去跟厂里人怎么交代？”

宋清站起身，把文件夹收好：“锅还在，就有人吃饭。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