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没说话，只伸手翻桌边那本册子，从头到尾对着核了遍。

只见最中间那页，纸头都被撕得不整齐，连书钉眼都还在。

那就是他们二号线试投的“岭南标准封边图”。

她没动，只伸手拎起旁边茶缸喝了口水，看了这么久，嗓子都有点干。

刘秀英站那儿急得不行，“我刚才去馆那头转了一圈，看见老三厂的人拉着一个外国客户，说什么‘本地自主封线、打样可控’，样子和我们这张图一模一样。我还特地在他们摊前兜了两圈，那老外还拿出我们图样的复印件对着比。”

宋清“啪”地一声把茶缸往桌上一放，起身穿上外衣。

“咱们也去转一圈。”

刘秀英跟上：“你真要管？”

“图是我的，锅也是我的，他们要吃汤得先问问我锅里有没有火。”

她一句话说得干脆，转身出了展位。

馆里还没太多人，早上的人流都是随便瞎逛的。

老三厂的展位不远，就在C区拐角那一块。他们那边摊上摆的布色单子都是外包印的，只看着花哨，仔细一看边锁处的线脚压根不是本地打的。

可问题是——中间夹着一张塑封样图，赫然就是清织线试打的二号封线，外层锁得规整，边角收得刚好，看起来比他们正经样品还上档次。

宋清站在展位外边没说话，就那么盯着那张塑封图。

刘秀英扯了下她袖子，小声问：“咱去叫管委会？”

宋清没动，“叫也得拿证据。”

她站了半分钟，转身往后走。

刘秀英一愣：“你不管啦？”

“先让他们晒着。”宋清边走边说，“我记得这批图我画的时候左下角压了印模。找回来，把老周也叫上，打印稿的灰线没那印。他们抄得再像，也盖不上我的章。”

中午时，老周带着测试图原件赶到展位。

宋清拿原图和刘秀英两人一起对着老三厂摊位观察。

果不其然，那张塑封图下角空空的——没有那一枚“小锅盖章”。

宋清拿原图递给展馆监督处：“我们图样被盗用了，请记录。”

那边一听这话，立马有人跟她走，去了老三厂展位。

“这不是你们家的图？”老三厂负责人一听就急了，“宋清你别冤枉人，我们这图是厂里设计室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清淡定拿出原图，把那枚锅章往他面前一甩：“你看你家这张，有没有这个？”

那人脸色一变，嘴上还硬：“谁知道你这章什么时候盖的？”

监督处那边开口：“她这图是备案图，有申请记录。你这边没有。”

老三厂那人瞬间语塞，哑口无言。

宋清话都没多说，转身交给监督处，“这摊位图样涉嫌抄袭，我们申请查验摊位其余材料。明面上不处理，我们会提交给厂商协会，撤你们资格。”

那人脸都红了，“宋清，你别做太绝，咱们岭南这圈子就这么大。”

宋清冷着声说：“是啊，所以我不想别人在我锅里偷米煮饭。”

事情一闹，老三厂那边开始迅速撤下图纸。

虽然不算官方判责，但谁都知道被人公开指证图样问题的摊子，已经算半条腿进了黑名单。

宋清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他们收布撤样。

刘秀英低声问：“咱这算赢了？”

宋清没答话。

过了一会，她才回了一句：“锅是赢了，可汤还热着。”

下午馆里人开始多了。

前几天只看看不问价的几个国外商人，又回到了清织线摊位。

他们嘴上客气，手上全是抄了图的折角纸。

刘秀英拿了点布料给他们过手。

有个穿蓝衣服的客人试图问：“价格可再谈？”

宋清直接说：“做不了低价，我们这锅汤讲规矩，不兑水。”

对方愣了下，笑着说：“明白了，贵厂是自己做灶的。”

宋清点头：“灶是我们自己烧的，别家借火，我不认。”

晚上回宾馆，刘秀英躺床上翻身：“宋总，你还真是，一点不吃亏。”

“不是不吃亏，是吃得要明白。”

“你说，要是以后这种抄图的越来越多，咱还怎么守得住锅？”

宋清手里翻着布料册子，说得很慢：“守不住锅，就别做饭了。能吃我一口，就得认我的锅盖。”

刘秀英笑了：“要不要回厂就把封样线的图改了？”

宋清点头：“得改。接下来接的单，统一换章。”

“你准备上宋章？”

“不是。”

她把册子合上，手压在封皮上。

“我准备做清章——锅归清织线，不归人。”

当天夜里，宋清打电话回厂，让刘秀英回去后带着老周重新画封样基准图，把岭南这次展会线条整合好，重新打章做备案。

挂完电话，她坐在床边没睡。

那张“被偷的图”虽然被找回来，可她心里清楚，这事才刚刚开始。

别人要你的锅，不一定光明正大地抢，也可能是掀开锅盖偷偷捞一勺。

——那锅该怎么扣紧，才是真的稳。

第二天一早，宋清就拉着刘秀英去了展馆。

老三厂那边摊子还在，但已经把那张抄来的封样图撤了，换成了两张花边单子，跟门口那些散摊没两样。

刘秀英边走边小声嘀咕：“脸皮还挺厚，居然没撤摊。”

宋清没接话，脚下不停，走得利落。

她不是来看人收场的。

她是来看人死得慢不慢。

一圈下来，她确定了——老三厂那边没人敢再用他们二号线的图招揽客户了。

但也仅此而已。

图撤了，可客人没走。

展馆里的人还是围着他们转。

宋清站在原地，冷着声说了句：“不是图的问题，是他们手里的客户才是。”

刘秀英听得心里发慌：“那咱怎么办？”

宋清头都没回：“回自己摊。”

自家摊子前冷冷清清的，没人搭理。

这三天，大家都知道了——清织线这摊子是死摊。

不肯降价，不接急单，客户拉了几拨都没拢住。岭南这边的供销社经理都暗地里说宋清这个人不懂做生意。

刘秀英有点坐不住了：“宋总，真不降点？”

宋清盯着摊子上的封样册子，没说话。

过了会，她把桌上的册子一页页翻开，左看右看，突然抬头：“秀英，把今天留摊的人都叫回来，咱不开摊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