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拍可以，别问我感悟，也别让我说教。”

“那……您想说点啥？”

“你们就问我一件事——锅怎么才炖得熟。”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笑还是该点头。

宋清站起来，从办公桌后头走出来，拍了拍手上的老封章压印器。

“炖得熟，才叫锅。”

“蹭得急，迟早塌。”

傍晚六点，采访结束。

她送走了人，回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刚把包拿起来，刘秀英跑进来：“宋总，听说一个人回来了。”

“谁？”

“你男人的表妹。”

“回来做什么？”

“好像说是学儿童心理学的，在国外那边读书。”

“回来放假？”

“不是，是打算留下来发展。”

“那她跟我什么关系？”

“据说，她妈要安排她去你家帮你照顾孩子。”

宋清停了下动作，低头把包拉链拉上。

“这个火，要是碰我锅边，我就让她知道——不是谁都能进得了我家灶口的。”

刘秀英站在宋清对面，小声说完那句话后，又摸了摸裤兜，掏出一张刚抄下来的排班表，装作若无其事地递过去：“宋总，这是新布样封样时长，我让老周多加了五分钟余量。”

宋清看都没看那表，盯着她：“我让你查她是不是还没走。”

刘秀英咳了下：“走是说走啊……现在这都第五天了。”

宋清没说话，拉链拉到底。

“她住哪？”

“你家。”

“谁让她住的？”

“听说是你婆婆……她妈说这姑娘懂孩子，说给你减减负。”

宋清背起包就走，脚底下一点没停。

刘秀英低声追一句：“你真回家去吵？”

宋清头也不回：“我回家收锅。”

从厂回家的那段路，她开的不快。

她不是犹豫，而是给这口气时间慢慢升起来。

车拐进小区那会儿，她远远就看见窗前挂了一块小帘子，不是她晒衣服用的颜色，也不是她儿子贴的卡通图，是那种碎花棉布，看着就不顺眼。

她拎着包上楼，钥匙一拧，门开。

鞋柜上多了一双小码拖鞋，是新的，白的，上面还印了个草莓图案，码数比她小半号。

餐厅那边，桌子上摆着三副碗筷，两副动过，一副还盖着碗盖。

孩子正坐在沙发边上画画，一看到她就扑了过来：“妈妈你回来了！”

“你在画啥？”她把包往地上一搁，顺手捏捏他耳朵。

“阿姨说我最近容易焦虑，要多画画。”

“你焦虑？”

“她说我说梦话太多，晚上翻身次数多。”

宋清看着儿子，“那你自己觉不觉得你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呀，没做噩梦。”

“那你接着画。”她伸手拍拍孩子脑袋。

没直接进厨房，她先绕到孩子房间。

房间里床尾多了个小挂篮，里面塞着几个新玩具。

墙上贴了两张“每日心情记录”的小卡片，下面还钉了个温湿度计。

宋清走回厨房，一推门，就闻见那股鸡汤味。

锅是热的，电饭煲刚跳完保温，菜不难看，红烧狮子头、鸡蛋炒木耳、玉米排骨汤，一碗热饭还在蒸。

盘子还是她的那套，但调料位换了。她用惯的葱姜蒜碟被收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低盐芝麻调味粉”“香草瓶”之类的东西。

她动都没动菜，转身回到客厅。

“孩子他爸呢？”

孩子说：“爸爸陪阿姨下楼倒垃圾了。”

“她倒垃圾，他跟？”

“爸爸说不能让女孩子一个人拎重的。”

宋清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没再出声。

过了三四分钟，门响了。

陆臻推门进来，身后跟着表妹。

“嫂子，你回来了呀！”表妹手里还拎着菜袋，“我想着你今天忙，先把饭做上了，免得你回来还累。”

宋清没动，声音平平：“你进我厨房了？”

“我就想着你太辛苦了，早晚还要照顾孩子……我学的就是这个，知道怎么调节孩子的情绪，也能帮你一点。”

“你做的饭谁吃了？”

“我吃了，孩子吃了，哥哥也吃了点。”

“你吃了。”她看向陆臻，“你也吃了？”

陆臻迟疑了两秒，“她都做完了，我就……”

“吃了。”宋清替他说完。

她站起身，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你做的是饭，不是我儿子的规矩。”

她掀开锅盖，把锅里的饭盛出来，一口气全倒进了垃圾桶。

表妹在身后声音一低：“嫂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做饭？”

“我这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自己一个人熬过来，一天没让别人碰过。你来第一天就敢揭盖，你问我喜不喜欢？”

陆臻走近一步：“清清，她不是那个意思……”

“你觉得她好，我把锅腾出来，你们从明儿起自己做。”

她不再吭声，转身进房。

门关上的一刹那，屋里没了动静，锅也没人敢再碰。

第二天早上，宋清六点就起来了。

她没开厨房的灯，只把水壶灌上，烧开后倒进保温瓶，接着开始洗米。

陆臻站在厨房门口，开口：“我妈说……表妹明天就回老家。”

“她不是要发展吗？”

“她说暂时不找工作了，准备再读个学位。”

“挺会挑时候走。”

“昨天……她哭了一晚上。”

宋清低头淘米：“锅糊了会冒烟，人也一样。”

“我妈说，她没管好这个事，是她不对。”

宋清放下水碗，抬头看他：“你要是真想安她，就给她找个灶，不是把她往我家灶台上安。”

陆臻没说话，站了几秒后默默走回客厅。

那天早上，宋清没多说一句话，吃完饭直接去了厂里。

到了厂，她拿着封样卷绕了一圈，把新布料试样全都过了一遍。

刘秀英拿着笔记本跟在后头，小声问她：“昨晚你收拾得干净不？”

“锅我收了，调料我丢了，人还在。”

“我听说她走了。”

“她该走。”

“她跟孩子说什么没？”

“说下次给他寄绘本。”宋清冷笑一声，“那书，我让邮局给退回去了。”

刘秀英点头：“宋总，你这个灶台，是我见过最硬的。”

宋清扭头看她：“硬不是为了炫，是为了不让人碰了还以为锅能随便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