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爱人那边，老人重病，临终之前可能有些家庭处理上的问题。”

闻言，书记眉头动了一下：“你结婚了？”

“还没领证。”

“你说的爱人，是那个清织线的老板？”

“是。”

书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楼下。

“她最近在市里挺出名。”

“她这厂，是她一手干起来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管她家的事了？”

“从她请我喝第一碗咸粥开始。”

书记笑了下，回头看着他：“陆臻，你跟我这么多年，不是干情感处理的。你该知道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她厂最近是不是跟林氏有摩擦？”

“有。”

“你掺进去，会牵连出很多话。”

“我不怕。”

“你怕的是她一个人吃饭？”

陆臻没吭声。

书记叹了口气，走回桌边：“你小子，是认了她了？”

“认了。”

“她家那些事，我知道些。老太太以前也是……咳，走得挺狠。”

“所以她撑得起我的信任。”

“她能撑起厂，但撑不起你这职位。”

“我这职位，是我干出来的，不是混出来的。”

闻言，书记皱了皱眉。

“她没要求我什么。”陆臻继续说，“是我自己要请这个假。她不想去医院，是我替她走一趟。”

“你想好了？”

“我这人怂事多，怕的事也多，但我不想将来有一天她跪在老太太坟前，是一个人跪的。”

书记沉默了很久。

“行了，批你三天。别超过了时间。”

“谢谢书记。”

“但你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不是她后头的‘书记秘书’，你只是她的丈夫。”

“我知道您的意思，后面工作，我也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说完，陆臻就转身出了门。陆臻打了个电话去厂，可宋清没接。

不知道是没信号，还是宋清在忙。

电话在厂里响了三次，最后还是小何接的。

“陆哥啊？宋总在清点货，忙着呢。要不我给她捎句话吧。”

“行。你就说我请了假，今天回来给她做饭。”

“好嘞。”

宋清是快中午才听到这话的。

她坐在办公室看账，刘秀英进来说：“陆哥说他请了假，今天回来给你做饭。”

她笔一顿，问：“他疯了？”

“书记都批了。”

她沉默了半分钟，“他请这个假干嘛？”

“他说怕你一个人吃饭。”

她没吭声，只把笔又落回账本。

“他这人毛病又犯了?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又不需要他陪我。”

“宋总，这也是陆哥一番好意。那他不是真在乎您，为了家里长短的芝麻事，谁会豁出自己这岗位呢？”

宋清这下没回嘴。

晚上六点，陆臻拎着两包菜进门。刚打开门，他就闻到屋里那点冷空气混着锅底干烧的味道。

“你没吃？”

“我忙。”

“你不是说你饭量比我还大？”

“今天没胃口。”

陆臻没接话，只提着菜进厨房。

锅一开，他拿出早上蒸好的南瓜，掰成块跟米一起下锅，另炒了一小碟鸡蛋炒香干。

宋清坐在桌边没动，就那么看陆臻忙活。

“你书记骂你了吗？”

“没骂。”

“他说你管闲事？”

“他说我比他还硬。”

“他没骂你就怪了。”

“他说我不像秘书，像饭馆后厨。”

宋清低头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等饭端上来，她尝了一口，没动筷子第二下。

“太烫了？”

“不是。”她咽了口口水，“甜了。”

“你不是说你吃惯咸的？”

“今天想换换。”

“是想换心事，还是真的想换口味？”

可宋清没回答，只继续夹菜吃。

饭吃完，碗是她来洗的。

陆臻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问了一句：“老太太那信你拆了吗？”

“拆了。”

“她说啥？”

“她说她认错了。”

“你信吗？”

“我信她是真后悔。”

“那你原谅她了吗？”

“我又不是神仙，我只是个农村妇女。”

“妇女也能顶半边天。而且，她还是你奶奶。”

“我是宋清，我不是她林家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的洋娃娃。”

“清清，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个话题咱们不说。只是，以后的菜，你别做得这么甜。”

“……好。你明早还回来吃不？”

“我回来，陆臻，这里也是我到家。”

“好。那锅我不熄火。”

“咸的甜的都做。还有，你得考虑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去一趟。”

“去哪？”

“医院。”

宋清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不是叫你去认人。我是叫你去看看她最后这次想认你，有多认真。”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

但锅边的火，她没关。

她说：“明早粥熬软一点。”

“我知道你牙口不好。”

“我小时候真没吃过软粥。”

“我知道你也没吃过甜的。”

她回屋前，回头说了一句：“但我现在吃得起。”

陆臻站在厨房，看着那锅粥翻了个泡，嘴里随意说了一句：“那就不白请这个假。”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厂区小食堂那锅粥已经煮着了。

陆臻起得早，穿着围裙站在灶台边，小米南瓜已经炖软了，一锅黄澄澄的，翻着小泡。

宋清刷牙洗脸完出来，厨房门口站了会儿没进。

“你这粥熬得挺认真。”

“昨天你不是说软一点？”

“还行，没见糊底。”

“你不试试？”

“等凉点。”

陆臻给她盛了一碗，放在桌上：“今天你是不是有厂里的评估？”

“嗯，市总工会说要来个讲故事会。”

“讲什么？”

“先进女工故事，说是上级派人来采访，说我们厂是模范单位。”

“你讲？”

“讲个屁。”

“你不是老板？”

“老板就得讲故事？我还有三批货没贴章。”

“那谁讲？”

“刘秀英说让老于上，说他当年跟我一起蹬三轮拉废布。”

“也行。”

“我就是烦这些表面功夫。”

“这不是功夫，是政策。”

“我就怕他们讲着讲着又拐到林家去。”

“林家又想伸手？”

“那帮人见老太太躺下了，动静反而比以前大了。昨天我收到一封‘城市制造产业链共建’函，上头连我厂内部产线配置图都列出来了。”

“林氏干的？”

“他们想借老太太还没闭眼那股‘情’搞最后一波整合。”

“你准备怎么回？”

“回个章样——不接。”

陆臻没说话，只是往锅里又添了点热水。

宋清吃着粥，低声说：“他们要真是为老太太好，就该闭嘴别搅。”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反正把故事讲完，咱们还有时间……”

“你真不想，再看看老太太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