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办公室门口，门卫小宋从楼下追上来，手里拿着一封厚信封。

“宋总，有个女的早上来，说是您家亲戚，让我转交给您。”

“亲戚？”

“她说姓林。”

宋清接过那封信，没拆，只看了一眼封口，有点眼熟，是她小时候在村口铺子里看见过的那种纸，粗糙，边角泛黄。

她把信夹进工作本里，什么也没说。

一整天她都没再提这封信，除了翻样布、盯封布、改合同，每件事都做得一板一眼，一点没走神。

直到晚上收工的时候，她才一个人留在办公室，把那封信拿出来。

封口没贴死，用老式的棉线封着，她找了把裁纸刀，小心地划开。

里面是三张信纸，第一页写着：

“清清：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听我一句话。我没有资格说什么母亲，但我有话憋了太多年……”

她翻了一页，继续看：

“那年你刚满一岁，家里出事，我不能保你，只能把你交出去。我知道你不会原谅，但我这辈子每年都会写一封信，虽然没寄过。”

信的内容不多，字歪歪扭扭，纸也旧，但她看得慢，一笔一划看下来，连页角折痕都没放过。

看到最后一句时，她没动，只把信收起来，一页页重新折好，装回信封。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

天已经黑透，楼下有狗叫，隔壁楼还亮着一户人家的厨房灯，黄光从窗户透出来，跟她记忆里小时候村里小屋子的油灯一模一样。

她没说话，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回桌前，把信压在最下面，拿起另一份文件，看都没看，继续改封布批次表。

夜里她回到家，门一开，厨房热气扑面而来。

灶台上锅还热着，锅盖上还扣着块干净毛巾。桌上放着一碗汤，还有一盘炒青菜，饭已经盛好了，两碗，盖着碗盖。

陆臻坐在沙发上，听见门响站了起来。

“饭还热着。”

宋清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走过去掀开锅盖，汤是黄豆炖猪蹄，一闻就知道炖了一下午。

她夹了一块，咬了一口，又夹一块。

陆臻没动，就站着看她吃。

她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写信？”

“你不拆，我也不会说。”

“她让你带话？”

“没有，她自己来的。”

“那你看完了吗？”

“我没看，是她亲手塞给门卫的。”

宋清嗯了一声，又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

“汤不错。”

“这次没放多盐。”

“火也够。”

她低头喝了两口汤，嘴里没再说话，但手一直没停。

陆臻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低声说：“你不是不想留人，你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宋清咬着筷子没回话。

“她来了两次都没敢敲门，她怕你不认她。”

“我没说不认她。”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她夹了最后一口菜，把碗搁桌上，一句：“饭吃完了，锅收火。”

她站起来，把碗端进厨房，一边刷一边说：“明天早上你别做饭，我回来吃。”

陆臻在门口站着，说：“那我也早起。”

她头也没回，只说：“明天换个菜，别老豆腐炒青椒了。”

“那你想吃啥？”

“炒个肉，放点生姜。”

锅里的水还在响，厨房没多话，但锅盖没关，火也还亮着。

这饭还在继续，她人也还在屋里。

早上六点十分，厨房门被人从里头推开，锅已经响了，灶台上火点得不高，但锅盖边冒着小泡。

宋清披着外套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灶台边陆臻穿着一身旧T恤，袖子卷到胳膊肘，锅铲在他手里转得稳。

案板上放着半根生姜，旁边是切好的肉片，一盘码得整整齐齐。调料是前天她收拾厨房时候摆好的，每样都贴了字，盐、酱油、花椒、生抽，分得清清楚楚。

她靠在门框上没说话，就听锅里油一炸，肉下锅，火一激，香味窜出来。

“你怎么起这么早？”

“你不是说回来吃饭？”

“我说回来，也没说得吃你这锅。”

“你要是真不打算吃，我这锅就关火。”

“你关一个试试。”

陆臻笑了声，锅铲一转，肉翻个面，加了姜丝，又是一勺老抽。

“还说不吃，看你站在门口看了五分钟。”

“我是在看你锅糊没糊。”

“那你现在进去坐着，饭五分钟出锅。”

宋清转身去了客厅，桌上还放着昨晚没收走的茶杯，水干了杯底有一圈白。

她把杯拿去厨房洗了，回来坐在位子上，过了一会儿，陆臻端着那锅肉出来了。

她没说话，拿筷子夹了一块，肉切得薄，火候正好，姜味冲得刚刚好。

“肉嫩了点。”

“嫩你还夹那么快？”

“我饿。”

“你昨天说你不饿。”

“那是昨天。”

她低头扒了几口饭，又夹了两筷子肉，抬头说：“你调岗的事定了吗？”

“定了，南口那边批文下来了。”

“什么时候走？”

“月底。”

“真走？”

“你想让我不走？”

她没回答，低头继续吃。

“你是打算就让我走，走了你一锅一锅自己烧？”

“我不是没烧过。”

“但你每次都糊。”

“糊了我也吃。”

“你当自己是铁胃？”

她筷子一搁，“你说你要走就走，你要不走也别废话。锅是我收的，饭是我吃的，不需要你替我操心。”

陆臻看着她，也没吭声，过了几秒才慢慢地说：“你要真不希望我走，你就说一句‘别走’，我就留下来。”

她没吭声。

“就一句话。”

还是没说。

陆臻叹了一口气，把碗一推：“我收拾行李去。”

“你不是月底才走？”

“现在不收，到时候你又说我临时搞事。”

他站起来进了屋，没一会儿就听见衣柜被拉开的声音，还有拉杆箱的滑轮声在地板上拖。

宋清坐着没动，桌上那碗肉已经凉了一半。

她拿起饭碗，一口一口吃完，最后把那盘肉也没浪费，全扫进了自己碗里。

饭吃完，她起身进厨房，把锅刷了，把碗洗了，又把灶台上的调料重新擦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