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站在原地足足愣了两分钟。

起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紧接着，巨大的恐慌从脚底板席卷到头顶。

许明已经去挂号了，车里车外只剩下姜莞和周时宴两人。

“周时宴……”姜莞浑身忍不住抖，静静盯着车里这个矜贵优雅的男人。

她在医院送走过爱她的父母，送走了爱她的周时宴，不久后也会送走给过她保护的奶奶，离婚之后，姜莞的人生可能就只剩下这个孩子。

周时宴单手撑着头，有一半身影被后座光线隐没，浑身上下散发着独属于上位者把控全部的压迫感，“姜莞，你想离婚，就必须要付出离婚的代价。”

领证后三年里，姜莞有时候也会恍惚，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周时宴吗？

她的周时宴热情赤忱，眼前的周时宴冷峻漠然，失忆能把一个人脱胎换骨连性格习惯全部改变吗？

“这三年我们都是分房睡的。”姜莞克制自己，尽力表现的冷静一点。

周时宴丢开手里的全部文件，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气压有点低，“听起来，上次让你没什么感觉？那么容易忘掉。”

三年里只有那一次。

在姜莞发现自己好像在周时宴身上，怎么都找不到一丁点熟悉感，渐渐心灰意冷时，周时宴不知道发什么疯，半夜摸到了她的床上。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甚至连咬她手指头的小动作都没有变。

“我们做了措施。”姜莞面无表情。

那晚突然，两人昏暗里翻遍抽屉才找到一盒，第二天姜莞全身骨头像被车轮碾过，就没有一个个灌水检查，只看见保质期是三年前，还是周时宴失忆前买的。

姜莞以为，那是她和周时宴找回过去的开始，没想到现在变成婚姻决裂的第一步。

“每一次，每一步都做了措施。”姜莞强调，之前多想证明自己真怀孕了，现在就多用力撇掉自己怀孕的可能。

周时宴笑了，“措施也不是百分百。”

周时宴想查，姜莞怎么都躲不掉。

姜莞又僵在了原地，她才发现周时宴的嘴唇很薄，以前在一起时，这张嘴总是能翻出许多漂亮又柔软的话，哄着她，劝着她，纵容她，现在不爱了，锋利的唇形又会变成一把利箭，一步步逼着她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早知道这么麻烦，不如干脆把周太太名分占到底。”姜莞威胁。

“那就这么耗着。”周时宴似乎并不在意，漫不经心的回她，“看谁耗得过谁。”

许明已经排到了妇产专家号，拿着排号单远远走出来。

姜莞捏紧水瓶，盯着周时宴，最后挣扎，“周时宴，你知道吗？我就算怀孕了，孩子也不会是你的，所以你不用担心离婚后我再缠着你。”

这句话好像惹到了周时宴，他脸色慢慢变了，侧头，面无表情的望着姜莞，话语平静又直接，“姜莞，你能做出这种事情，我不是第一天知道。”

姜莞呼吸不畅，明明她站着，周时宴坐着，她却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被他狠狠碾在脚底，又痛又狼狈，就连吵架都处处被他压着争。

许明到车边，姜莞没办法，只能躲着往医院外走，“那就不离。”

还没走出医院的露天停车场，黑色宾利停在她旁边，许明叫她。

“太太，我先送您回半山壹号。”

“不用。”

昨晚下定决心要离婚的是她，现在说不离了耗着的也是她，姜莞已经想到车上的周时宴会用什么话羞辱她。

后座的周时宴声音冷冷传出，“许明，开车，她闹来闹去有的是劲走回去。”

汽车开走，姜莞越走越慢。

她站在医院停车场门口，摸了摸还没有任何起伏的肚子。

太阳暴晒，天气好热，她心底却一片冰凉。

她和周时宴三年又三年，剜心挖肉一样刺骨阵痛，想不到最后连体面的分开都是奢望。

“妈妈！”

车旁边突然钻出个小女孩，在姜莞没注意时软乎乎扑过来。

姜莞愣住，小女孩抬头，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脆生生又叫她。

“妈妈！我是念念呀！”

她看起来才两三岁，走路蹦跳，说话还不利索，“念念，终于找到妈妈啦！”

或许是怀孕了，姜莞看着认错妈妈的小女孩，心里软软的。

“你叫念念呀？你家里人呢？”姜莞蹲下去，牵起她的小手，“阿姨带你去找警察叔叔好不好？”

小女孩黑亮的眸子静静盯了姜莞一会，然后笃定点头，“你不是阿姨，你就是念念妈妈，你只是不记得念念了。”

姜莞哭笑不得，也不和小孩子较真，捏了捏她软糯糯的脸，开玩笑问，“那妈妈为什么把这么可爱的念念忘记了？”

“不知道，爸爸没说。”小女孩摇头，歪头看向姜莞身后，顿时激动的手舞足蹈，“爸爸！”

姜莞回过头，看见孩子的爸爸，顿住了。

孩子丢了，男人急得额头冒出一层汗，快速向念念走来。

“周念念！乱跑很危险知道吗？万一你被别人抱走了，爸爸就找不到你了！你要吓死爸爸吗？”

周念念被凶了也不哭，笑的整张小脸像是一朵太阳花，过去抱住男人的右腿撒娇，“爸爸，你快夸我，念念找到妈妈了。”

男人这才看见刚站起来的姜莞，神情也是一顿。

“大哥。”姜莞先开口，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男人是周时宴的双胞胎大哥，周京叙。

姜莞三年前和周时宴一起出车祸，在医院醒来先看见了一样躺在病床上的周京叙，她劫后余生哭得泪眼朦胧，认错人就抱上去，话还没说什么，转头就看见病房门口站着另外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当年周京叙也和姜莞一起向周时宴解释，不过周时宴刚失忆，对姜莞没有任何爱意，认定了姜莞出轨，就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姜莞这三年一直把自己困在别墅里不出门，还是自从那次之后第一次见到周京叙。

“弟妹。”周京叙单手把念念捞起来，向姜莞解释，“这是我女儿周念念。”

姜莞点头，她不知道周京叙结婚了，也不知道还有个念念的女儿，她对周家人都不太了解。

周京叙推了推脸上的金丝眼镜，问姜莞，“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生病了？周时宴呢？”

姜莞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京叙很温柔体面，敏锐察觉到姜莞不想回答，目光落到了她满是血迹的手上，温和的转移话题。

“我车停在旁边，车里有药箱，你去哪？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