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盏怕的就是裴执会伤害自己。当年在美国，裴执几乎要把自己折腾得没有人样。他比周清反应得更快，凌晨发生的一切让他狠狠皱起了眉头。

当时他以为是酒意驱使，而裴执本身就是一个对自己比较狠的人，伤了自己的手也没有什么。

他只是没有想到，裴执已经到了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地步，而且，竟然只是看起来很平常很普通的一件小事就能够挑起他这么极端的情绪。

“周清小姐，我现在赶过来，我知道你很担心，但现在请你不要出声，好吗？”

以前，裴执痛恨的是自己在陆妄的影响下有施虐的倾向。而现在，裴执最痛恨的应该是让周清小姐看见他这般模样。

就裴执那性子，一定是不会希望周清在这个时候管他的，哪怕是关心他。他宁愿自己杀了自己，也不肯让周清看到这样的他。

这是裴执留给自己的自尊和底线。

周清的手瞬间就僵在了空中，几乎是第一时间，她就轻声远离了门口，她问。

“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待在屋里没关系吗？”

她见过母亲难受痛苦得不得不伤害自己的模样，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

越痛，他们的快感越重。

好似这是他们抵抗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

黎盏也不敢保证，但他确信的是。

“相信我，他现在不会想要听到你的声音。”

“周清小姐，我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大概十五分钟。”

周清攥紧手机的指节发着白，她看向外面，却从落地窗前看到自己泪流满面以及不自觉颤抖的模样。

“好。”

“就这样通着电话好吗？”

她真的很怕。

脑海里全是母亲一个劲地往柜子上，往墙上撞的情景，流了好多血，把她眼前都染红了。

好红好红。

鼻尖好似都闻到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周清只觉得犯恶心，干呕了两声，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好，我不挂断电话，周清小姐，你还好吗？”

肖闵徽一脸严肃地在开车，听到周清的动静，满头雾水。

不是说周清不爱裴执吗？不是说周清一切都是在利用裴执吗？怎么裴执出了事，周清会是这种反应？

黎盏却明白，他知晓周清小姐母亲的情况，即便张医生没有一一都说得很详细，但不难推测这几年来的治疗有多么艰难。

周清没有听进去黎盏的话，她被眼前的那血色给怔住。

“周清小姐，裴执的情况跟你母亲不太一样，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黎盏这句话倒也不是单纯的宽慰，裴执的血条厚，多年健身的底子在那里，流点血没有关系。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黎盏，他将手机拿远并捂住了麦克风。

“你联系一下他的健康医生，最好让他联系医院准备好裴执血型的血。”

他有点担心裴执下手没轻没重，万一伤口大了点，流十五分钟，可能会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

周清张嘴咬在自己的虎口上，让自己冷静清醒过来。

“黎医生，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黎盏知道，让周清小姐什么都不做是不现实的。

“留意一下里面有没有大的声音，如果有，麻烦你立刻冲进去。”

裴执不愿意让周清小姐看到他这个样子，所以肯定也不会弄出声响让周清小姐听到，但，如果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就说明裴执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就说明他已经失控了。

周清听到黎盏的嘱咐，立马就屏息凝神去了门口，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

她联系了管家，让管家送了万能卡过来。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情况，她强制开门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三分钟，又或者是五分钟，周清能够听到电话那边告诉开车时的动静，但这对于她来说太漫长太难熬了。

过于死寂，令人窒息。

但没有动静，是不是就代表着裴执的状态没有到危险的地步？

又或者是……

周清不敢再想，她不了解裴执的情况，只能够相信黎盏。

……

裴执直接进了房间里面的洗漱间，突然的失控让他难受到想要摧毁一切来发泄。可是他不可以，周清一定会听到动静。

会吓到她。

昨夜的酒到现在发挥了坏作用，裴执的头疼得快要爆炸。他猛地打开淋浴头，刺骨的冷水倾泻而下。

裴执仰头，迎面撞进冰冷的水流中，试图用冰彻入骨的水压制住脑海中那些翻腾不休的、黑暗而扭曲的画面。

水流冲击着他的额发、紧闭的眼睑，身上的衣服湿透黏在身上，因为过于痛苦和克制，男人胸膛剧烈上下起伏着。

可这样的冲击并不能够让他的头脑冷静下来，反而头疼得更加严重，像是骤然放到高压环境，几乎要裂开。

裴执拿起手疯狂地开始捶打自己的头，无济于事。

他双手撑在冰冷的陶瓷台盆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臂的肌肉绷紧，浑身颤抖着。

镜子里映出一张湿漉漉的、惨白而扭曲的脸，眼眶猩红，眼底是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濒临崩溃的狂乱。

他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可憎的怪物。

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竟然就这么被轻易地影响了，勾出了心底的那个恶魔。

裴执紧紧咬着牙关，抬手一拳打碎了镜子。

碎裂的镜片四溅开来，有几片划过他的脸和手背，留下细长的血痕。尖锐的疼痛和飞溅的玻璃碎屑带来的痛感，却打开了某个更危险的开关。

越疼，裴执就会越爽越贪恋这种痛感。

裴执不想看见这样可怖的自己，但镜子碎了，映出了无数个更加扭曲更加狰狞的他。暴戾充斥在血液里，让裴执想要破坏一切。

但不行，周清还在外面。

他不能让她听到。

裴执又一拳砸了上去，让破碎的镜片更碎，掉落了下来。可这样依旧不能有压制他心中躁和痛。

他靠着墙坐了下去，抓了满手的碎片，昨晚才包扎好的手瞬间又千疮百孔。

血顺着水流布满了地面，血液的味道让裴执更加兴奋。

痛。

越痛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