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台边的青石冻得像块冰坨，感受着周身时不时刺来的寒气……

桑南枝踩着得直打趔趄。​

她把白菜叶一片片掰开，黄边的往旁边筐里扔，心里数着数。

一片，两片……到第三片赶紧停手。

刚要往水里放时……

啪！

竹鞭猛地打在井沿上。​

“那片叶梗上有泥星子，没瞧见？”

刘延德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做点心能瞧见糖霜里的黑点，洗菜就看不见泥了？”​

“是……”

桑南枝早就没了半点反抗的意思，赶紧把那片叶子揪下来。

此时此刻，自己指尖已经冻得发僵，区区一片叶子都捏了半天没捏稳。

“你做糕点时的机灵劲儿呢，这会儿手笨的跟猪蹄一样。”

刘延德哼了声，转身往灶台走，“半个时辰，这筐菜要是弄不完，我看你也别想着学热菜了……”

“宫里的活都讲究细致，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是赶紧回你那铺子享受得了。”​

旁边的小徒弟缩着脖子不敢说话，直到刘师傅走远了才敢压低声音搭腔。

“桑姑娘，要实在扛不住……就抓一把雪搓搓。”

“兴许那样能好受点。”​

桑南枝听后赶紧捏了一把井边积雪，使足了劲儿狠狠在手里搓了半晌才勉强缓过点劲。

可一想到刚才刘师傅那冷不丁的声音，刚刚有所缓解后桑南枝赶紧咬着牙加快动作。

这哪是学艺？

分明是受虐！

忽然后颈一暖，有人往她脖子里塞了个东西。

回头一瞅，是切菜的张师傅，手里还拎着刚烧好的水。​

“老刘就这德行，当年教我杀鱼，同样是大师傅他能拿着刀背敲了我三天。”

张师傅往她手里塞了个粗瓷碗，“喝点热水，先缓缓。”

“我就一会儿没看住，你就拆我台。”​

热水刚到喉咙口，就听刘延德在灶那边喊：“张老三，你敢给她偷懒？”​

“老刘，差不多行了！”

张师傅赶紧摆手：“人家好歹是个姑娘，更是个孩子，没你这么折腾的。”

“我看孩子手冻僵了，给口热水活络活络……你有意见拿脑袋撞墙去！”​

眼瞅着两人要吵起来，桑南枝赶紧端起碗把水一饮而尽。

刚喝完，转手就赶紧把碗递回去，重新挽起袖子。

“张师傅多谢您，我赶紧弄。”​

等把最后一棵白菜摆进干净筐里，日头已经爬到窗棂上。

桑南枝甩着发僵的手往灶房走，手背红得像煮熟的虾。​

刘延德正盯着锅沿的浮沫，头也没抬。

“萝卜呢？”​

“啊？”

桑南枝瞬间傻了眼，“您没说要收拾萝卜啊。”​

“我让你收拾筐里的菜，萝卜不是菜？还是萝卜不在框里？”

刘延德把勺子往灶台上一磕，“眼里没活，学什么热菜？”​

桑南枝瞬间有些欲哭无泪。

刚一进门时，她才瞧见墙角还蹲着半筐萝卜，沾着的泥都冻成了硬块。

就在桑南枝怀着上坟的性情刚要走过去，刘延德又开口。

“先把你那手搓热了。”​

桑南枝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赶紧对着灶火搓起来，手背红一阵白一阵，疼得钻心。​

“记着。”

刘延德往锅里撒了把葱花，“做热菜不比点心，手得耐得住烫，更受得住冻。”

“菜热了出味，冷了提鲜！”

“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回你铺子揉面团去。”​

桑南枝没说话，蹲下身拿起萝卜往井边挪。

筐子沉得压手，每走一步，手腕都像要折了似的。​

井台上的冰化了又冻，滑得厉害。

桑南枝扶着井绳站稳，刚要拿萝卜，就听外面有人猛然有人吆喝。

“刘师傅，淑妃娘娘宫里传下话来，要吃水晶饺！”​

刘延德往围裙上抹了把手：“知道了。”

转头对桑南枝道，“萝卜先泡着，过来学擀皮。”​

桑南枝心里一松，跟着往案台走。

就在她刚要伸手之际，刘延德把块面团往她面前一扔：“用左手擀，右手歇着。”

桑南枝捏着面团的手顿了顿。​

她打小用右手揉面做点心，左手除了递个东西几乎派不上用场。​

“师傅，我左手笨……”​

“笨就练。”

刘延德眼皮都没抬，手里的擀面杖转得飞快，“做热菜哪能只靠一只手？”

“将来颠勺翻锅，你都用一只手……万一传的菜多了怎么办？”​

他揪下块面团往她面前一摔：“擀成圆的，薄厚得匀，边缘不能有毛边。”​

桑南枝握着擀面杖的左手直打颤，面团在案上歪歪扭扭，擀着擀着就成了长条形。​

“这是饺子皮还是鞋底？”

刘延德的竹鞭又敲在案上，“用点心！”

“之前你学做桃花酥，为了捏出花瓣纹路，能在案前蹲一整天，现在反倒跟我学艺就偷懒是吧？”​

旁边包馅的小徒弟忍不住偷笑，被刘延德眼一瞪，赶紧低下头去。​

桑南枝咬着牙重新擀，左手虎口酸得发麻，擀出的皮依旧歪七扭八。​

“力道得往中间收。”

刘延德终于肯抬手示范，擀面杖在他手里像长了眼睛，“你那胳膊是木头做的？转起来啊！”​

桑南枝额角渗出汗珠，混着刚才溅上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滑。​

左手越来越沉，擀面杖好几次差点脱手。​

“得得得，不带你这么折腾人家姑娘家的。”

张师傅端着刚切好的姜末过来，往她手里塞了块生姜，“搓搓，能活血。”​

桑南枝捏着辣乎乎的生姜，指尖的麻意消了些，刚要开口道谢，就听刘延德吼道：“张老三你再啰嗦，这筐姜末你自己切去！”​

张师傅悻悻地闭了嘴，临走时还往桑南枝手里塞了块糖。​

桑南枝把糖偷偷塞进袖口，重新抓起擀面杖。​

这次她学得慢，眼睛盯着面团，手腕一点点转，擀出的皮总算有了点圆形的模样。​

“这还像点样。”

刘延德瞥了眼，“水晶饺的皮讲究透亮，得薄到能看见底下的案纹。”​

他拿起桑南枝擀好的皮往亮处照：“这厚度，包出来能当馒头啃。”​

桑南枝没吭声，默默揪下块小面团重新擀。​

灶上的水开了，蒸汽白茫茫一片，裹着饺子馅的香气往鼻子里钻。​

桑南枝左手越来越灵活，擀出的皮虽然还比不上刘延德的，却比刚开始规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