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洛没说话，只是翻开了《皇族密录》。

    泛黄的纸页上，父皇临终前的批注格外刺眼：“龙气愈盛，寿元愈短，三十之限，非天定，乃契定……”墨迹里还掺着暗红的血点，像是写的时候，咳血溅上去的。她忽然想起父皇去世那年，才二十八岁，明明是壮年，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洛洛，我们大乾王朝要靠你了……”

    那时她不懂，现在掌心的璃字佩越来越烫，她好像突然懂了。时至今日她才将一桩桩事情联系起来，所谓“气运共担”，根本就是骗局。

    突然一声尖啸划过雾气。朱砂洛猛地侧身，一支血色的箭矢擦着她的龙袍飞过，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箭杆上缠着的黑布瞬间炸开，化作一团煞气，将半棵树都染成了焦黑色。

    “有埋伏！护驾！”龙卫统领嘶吼着，将朱砂洛护在身后。

    雾气里飞出的箭矢越来越密，每一支都带着蚀骨的煞气，龙卫们刚举起盾牌，盾牌就被煞气腐蚀出一个个小洞，惨叫声此起彼伏。

    “别躲了，女帝陛下。”

    一道阴恻的声音从雾里飘出来，厉苍的身影渐渐清晰。他穿着蚀月宗的黑袍，身后出现一个黑漆漆的笼子，笼子里蜷缩着个少年，浑身是血，胸口袍子上绣着的朱家龙纹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

    是朱家的旁系子弟朱允，上个月才被召进京城，听说血脉纯度是这一辈里最高的。

    “厉苍！你嫌命长，敢动皇族之人！”朱砂洛的声音冷得像冰，龙气在她掌心凝聚，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刃，“放了他！”

    厉苍嗤笑一声，用脚尖踢了踢笼子：“放了他？陛下，如果没有精纯血脉滋养，老龙发起怒火来，怕是你们皇族龙脉也担待不起啊。”他抬手一挥，身后的蚀月宗弟子齐刷刷举起了血色旗帜，旗帜上的纹路扭曲着，竟和冰魄泉守泉人皮肤上的一模一样。

    “老龙大人说了，他的龙骨快愈合了，需要最纯的朱家血脉当药引。朱允这孩子的血脉虽比陛下差些，但也能抵消一二。当然，最后还得劳烦陛下亲自去一趟龙渊。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朱砂洛的目光扫过那些血色旗帜，心脏猛地一沉。她看见旗帜升起的瞬间，远处封龙台的石柱开始渗出暗红的液体，像血一样顺着纹路往下流，谷里的煞气瞬间暴涨，连她掌心的龙气都开始紊乱。龙脉已经被污染了。

    “你在用龙脉养煞气！”朱砂洛厉声喝道，光刃猛地劈向厉苍，“皇祖当年与老龙立契，是让他护佑大乾，而他却与邪教勾，企图结利用煞气冲破封印，逃出钪龙山。如今此界已经被你们残害荼毒成这样，还不肯罢休吗！”

    “护佑大乾？”

    厉苍轻松躲过光刃，笑得更残忍了，“陛下还真信那套说辞？老龙大人要的从来不是护佑，是你们皇族的血脉。他把蛟龙气运渡给你们，让你们能文能武，可代价呢？”他指了指笼子里的朱允，“这孩子才十六岁，你问问他，是不是已经开始咳血了？”

    朱允虚弱地抬起头，嘴角挂着血沫：“陛……陛下，我上个月开始咳血，太医说……说我活不过十八岁……”

    朱砂洛的指尖开始发抖。十八岁？比“三十之限”还短？

    她忽然想起自己每次催动龙气后，心口都会传来的刺痛，想起长公主二十五岁就油尽灯枯的模样。所以所谓的“寿命诅咒”，并非固定，只要动用龙气，只要对抗老龙，寿元就会加速流逝。

    “现在知道怕了？”厉苍举起手里的血色旗帜，“再顽抗下去，不仅你要死，甚至整个大乾，都会变成老龙大人的药引！”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突然从封龙台的石柱后窜出。

    只见那人穿着普通的布裙，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手里握着柄古朴的短刀，刀身刻着早已失传的朱家龙纹。虽然看起来是老妇人模样，但动作极快，像风，不等蚀月宗弟子反应，短刀已经劈在了血色旗帜上。“咔嚓”一声，旗帜都应声而断，煞气瞬间溃散。

    “林姑姑？”朱砂洛愣住了。

    来人正是林砚，朱家隐藏的“守脉人”。

    世代守护封龙台，从不参与朝堂之事，她只在五岁那年见过一次，还是长公主偷偷带她来的。长公主当时说，林砚姑姑是咱们朱家最后的屏障，不到生死关头，绝不会现身。

    林砚没回头，短刀挡在朱砂洛身前，目光冷得像霜：“厉苍，你越界了。”

    厉苍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会遇到守脉人：“朱家的守脉人？哼，就算你来了，今天也救不了他们！”他挥手让弟子上前，“杀了她们，再把朱允带回去见老龙大人！”

    蚀月宗弟子蜂拥而上，林砚却丝毫不慌。她握着短刀的手稳如磐石，刀身泛着淡淡的金光，每一刀劈出，都能斩断煞气，几个回合下来，就有十几个蚀月宗弟子倒在了地上。

    “你……你怎么会有皇族龙气？”厉苍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忌惮。

    “朱家人，虽然不是人人都身负龙脉气运，但这多年的苦修参悟，不必靠那老畜生施舍蛟龙气运，我也能运用龙气。”

    林砚终于回头，看向朱砂洛时，眼神柔和了些，“陛下，老龙当年与皇祖立契时，在血脉里动了手脚，下了噬命咒。只要朱家子孙动用龙气，咒印就会加速发作。若是敢对抗他，寿元会折半，甚至更少。长公主当年为了封印他，强行催动龙气，才会二十五岁就……”

    后面的话，林砚没说，但朱砂洛自然已经知晓。她想起长公主临终前，躺在病榻上，拉着她的手说：“洛洛，以后别学姑姑，别太固执……”原来那时长公主就知道，自己是在透支寿命，才不得不自觉与祭天典。

    厉苍见局势不对，又看了眼天边渐暗的天色。老龙还没准备好，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他狠狠瞪了林砚一眼：“今日算你们走运，下次再见，便是潜龙出渊之时。”说罢，他抓起笼子，带着蚀月宗弟子化作黑雾，消失在雾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