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圆圆手腕上鞭痕火辣辣的疼。像被烙铁烫过似的。当众挨打的羞耻感冲得她头晕眼花，腿一软，身子就往地上倒。

“哎哟！”一声，整个人已经往下瘫了。

李昭宜收回鞭子，压根不看陈圆圆，只气鼓鼓地瞪着江稚鱼：“江稚鱼！我说你什么好？怎么每次设宴都有人来闹，每次都被欺负到你头上？你这当家主母的威风呢？”

她清脆的嗓门带着火星子：“上次是她搅黄你亲事，这次又蹬鼻子上脸来砸你的场子！你可是丞相夫人！就由着这种没皮没脸的撒泼？真是气死我了！”

江稚鱼心里暖了下，又有点无奈。这小姑娘的炮仗脾气，真是一点没变。

亏得两个丫鬟死死架住了陈圆圆胳膊肘，她才没完全摔到地上。但人也瘫在丫鬟身上，狼狈无比。浅紫色的宫装揉得一团糟，发髻歪斜着，脸色煞白如鬼。

“哼！”江稚鱼赶紧上前一步，拉住李昭宜攥着鞭柄的手，声音放软：“昭宜，别气了。她不是冲我闹事，是冲着林姑娘。”她朝旁边吓得脸发白的林秀示意了一下。

“冲谁都不行！”李昭宜火气一点没消，鞭子又抖了下，指着瘫软的陈圆圆，满脸瞧不上：“规矩都喂狗了！顶着郡主名头，跑别人家里，对着没出门子的姑娘喊打喊杀，还敢说什么‘天授’？我看她是失心疯！把皇家脸都扔地上踩了！”

她越说越来气：“这事儿没完！明儿我就进宫，非得跟皇伯父讨两个宫正司最凶的嬷嬷塞她府里去，好好教教她‘规矩’俩字怎么写！”

这话声音亮堂，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请教养嬷嬷？这就是明晃晃打脸，告诉全京城陈圆圆是个没教养的。

瘫着的陈圆圆气得浑身筛糠，嘴唇哆嗦着想骂，可手腕钻心地疼，加上一股邪火堵在胸口，愣是一个字也没吭出来。

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了。连隔着水榭的男宾们都给惊动了。

“后园出了何事？吵吵嚷嚷的？”

“听着像女眷，还有鞭子响？”

“是昭宜郡主吧？”

几个想巴结裴延聿的官员麻溜站起来，一脸关切：“裴相，后园听着不太平？下官们过去看看，别惊着夫人和各位小姐。”

裴延聿脸上挂着温吞的笑，眼底却凉飕飕的，只点了下头：“有劳。”

那几个得了话，脚底抹油就往后园赶，想在丞相夫人跟前卖个好。

他们刚赶到敞轩门口，就看见里头乱哄哄的。夫人小姐们脸色五花八门，看热闹的，撇嘴的，吓着的都有。

当中地上，两个丫鬟正吃劲地架着个面无人色、穿浅紫宫装的女子，手腕子上那道红痕刺眼得很，不是陈圆圆是谁？江稚鱼正拽着怒气冲冲拎鞭子的李昭宜。一个穿湖绿衣裳、看着怯生生的姑娘缩在江稚鱼身后。

“圆圆！”

一个影子比官员们更快地冲过去，是跟着来看戏的裴砚关。他一看自家妻子这副惨样，手腕子还伤了，火“噌”就上来了。

他几步抢到眼前，一把拨开碍事的丫鬟，自己揽住陈圆圆，又急又怒：“怎么回事？谁伤的你？！”他猛地抬头，眼刀子扫了一圈，最后钉在江稚鱼脸上，带着质问和不善：“江稚鱼！是你？你又对圆圆做了什么？！”

在他心里头，江稚鱼跟陈圆圆是死对头，江稚鱼又是主家，他立马觉着是江稚鱼使坏。

裴砚关这没头没脑的喝问，让本来就绷着的场子更冷了。江稚鱼眼神一凝，还没张嘴。

旁边一位先前帮林秀说过话、跟裴家有点交情的夫人看不下去了。

“裴大人！您这话可冤死裴夫人了！”那位夫人声音不大，但挺硬气。“分明是您府上这位陈郡主，自个儿带着伤非要来凑热闹，来了还不消停。”

“先揪着顾将军没过门的媳妇林姑娘不撒手，嘴里不干不净，还嚷嚷什么‘天授’这种掉脑袋的话！”

“裴夫人好心给她台阶下，请她去赏花，她当耳旁风！大家伙儿看不过眼说了几句公道话，她就恼羞成怒要动手打林姑娘！”

“昭宜郡主那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才出手拦的！您要怪，也得先问问您家郡主，凭啥在别人府上撒泼打滚吧？”

这夫人嘴皮子利索，噼里啪啦就把事情扯明白了。跟裴砚关一块过来的几个官员，本想拍马屁，结果撞上这破事，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精彩得很。瞅着裴砚关和陈圆圆的眼神，带着点瞧不起，又有点可怜他。

裴砚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扶着陈圆圆的手都僵了。他低头瞅怀里那主儿。陈圆圆眼神乱飘，不敢看他，只哼哼唧唧喊手疼得要命。这架势，基本就认了。

裴砚关臊得慌，又憋着火。他对陈圆圆本来就没多少情分，当众被揭了老婆的短，尤其还在江稚鱼和一帮同僚跟前，这脸丢大发了。

“我……”裴砚关张了张嘴，嗓子眼发干，想说点啥找补，可屁都憋不出来。他瞅着江稚鱼那张平静得甚至有点疏远的脸，心里更堵得慌。怎么老这样？

这时，江稚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点倦色和烦闷，声音有点虚：“好了，都别吵了。今日是我安排不周，扫了大伙儿的兴。”她扭头对林秀，伸出手：“林姑娘，劳你扶我去书房缓缓。”

林秀立刻明白，赶紧上前小心扶住她胳膊：“夫人，您慢着点。”

江稚鱼靠着林秀站稳了，目光扫过一圈看戏的，最后落到敞轩门口。裴延聿不知啥时候悄没声地站那儿了，静静看着，眼神深得像井水，看不出来是喜是怒。

“延聿，”江稚鱼声音带着点累和依赖，“这边……劳你费心了。”

意思清楚得很：这烂摊子，归你了。

裴延聿点点头，声音温和：“夫人安心去歇着，这里有我。”

他目光扫过狼狈的陈圆圆和脸色铁青的裴砚关时，那点温和瞬间没了，只剩下冰碴子似的冷。

江稚鱼不再多说，由林秀扶着，在众人眼神复杂的注视下，慢慢离开了这乱糟糟的地界，往后院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