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摇曳的光线，像垂死挣扎的萤火，勉强照亮身前尺许之地。

她侧身，如同即将踏入深渊。

极其谨慎地、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挪进那道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狭窄的暗门缝隙。

“嘎吱…”

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了书房内最后一点微光。

彻底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只有手中那点豆大的灯火，在剧烈地摇晃。

暗室内部的空间比想象中更狭小，更像一个幽深的夹壁囚笼。

空气浑浊得像凝固的浆糊，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呛得人想咳嗽。

而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带着一种甜腥的、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江稚鱼的心跳得像脱缰的野马，咚咚咚！撞击着耳膜！血液奔流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擂鼓。

她端着灯，手抖得厉害，灯火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鬼影。

每一步挪动，都踩在刀尖上，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灯光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冰冷的青砖和两侧堆叠如山、落满厚厚灰尘的陈旧书箱。

死寂中，只有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

就在她转过一个由书箱堆叠形成的、逼仄的拐角时——

摇曳的灯火猛地向前一送！

昏黄的光晕，猝不及防地！

映照出前方角落里……那蜷缩着的一团黑影！

是一个人！

那人像破败的麻袋，蜷缩在冰冷刺骨的青砖地上。

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头无力地歪向一边，深埋在阴影里。

大半边身体都隐没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只能看到他身上穿着的是深色的、质地精良但此刻已破损褴褛、沾满污秽的锦袍。

下摆处…洇开一大片深色的、在昏暗光线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粘稠的污迹！

那是早已凝固发黑的血，大片的血。

“呃！”

江稚鱼倒抽一口冷气，那凉气直冲肺腑。

端着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灯油溅出来，烫在手背上，她浑然不觉。

灯火疯狂摇曳，光影乱舞，差点脱手坠落。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硬生生将那声冲到喉咙口的惊呼咽了回去！

血腥味混合着一种伤口腐烂的淡淡恶臭，还有汗液馊掉的味道，浓烈地冲击着她的感官！

是他吗？

真的是……三皇子李裕吗？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翻涌的恶心感。

稳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端着那盏随时会熄灭的灯，一步一步，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缓慢地、无比艰难地向那团黑影靠近。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越靠近，那股混合着血腥、腐烂和汗馊的刺鼻气味就越发浓烈！像一只腐烂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灯光终于颤抖着，照亮了那人的侧脸！

灰尘、干涸发黑的血污、黏腻的汗渍，糊满了大半张脸。

脸色惨白得像刷了一层劣质的墙灰，嘴唇干裂脱皮，裂开几道深深的血口子。

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胸膛的起伏几乎微不可查。

但，

那熟悉的、带着几分英挺又因痛苦而显得格外阴柔的轮廓，江稚鱼绝不会认错。

正是三皇子——李裕。

他怎么会在这里？！伤得…如此之重？！像被野兽撕咬过！

一股灭顶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僵了四肢百骸！

大哥的话，侍卫临死前的指认，父亲讳莫如深的恐惧…所有的碎片瞬间在她脑中炸开！拼凑成一个令人胆寒欲裂的真相！

“殿……殿下？” 她试探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轻得像一片飘落的羽毛，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颤抖。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江稚鱼的咽喉！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

猛地蹲下身，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砖地上，生疼！

她将那盏随时会熄灭的雁鱼灯，小心地、颤抖着放在一旁的地上。

昏黄摇曳的光线，终于勉强笼罩住了李裕的上半身。

看得更清楚了！

他身上至少有四五处狰狞的伤口！

最致命的，是左肩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

那里的锦袍被利器彻底撕裂，糊满了暗红发黑、粘稠板结的血痂！

伤口似乎极深！周围的皮肉肿胀发暗，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青黑色！像腐败的沼泽！

他的呼吸极其微弱，又异常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拉风箱般的嘶嘶声，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死亡的阴影，浓重地笼罩着他！

江稚鱼伸出手指，冰冷颤抖的指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鼻息…

指尖传来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带着一种灼人的、滚烫的热度！

他在发高烧！烧得滚烫！

“殿下！醒醒！”

江稚鱼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绝望的恐惧，轻轻推了推他冰冷僵硬的肩膀。

这一次，李裕似乎被惊动了。

他的眼皮极其艰难地、如同压着千斤巨石般，颤动了几下。

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剧烈地挣扎着，终于勉强掀开了一条细缝。

那双眼眸浑浊、黯淡，布满了蛛网般的可怕血丝！

瞳孔涣散，无法聚焦。

茫然地、失神地…对着头顶那片被昏黄灯光勉强照亮的、布满灰尘的虚空。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声响。

“……走.” 一个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如同砂纸摩擦的音节，艰难地从他干裂渗血的唇缝里挤出来。

微弱得如同一声叹息。

随即，那好不容易睁开的一线眼缝，又无力地、沉沉地合拢了。

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

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灯，骤然熄灭。

“殿下！”

 江稚鱼的心瞬间沉到了冰冷的深渊谷底！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他伤得太重了！太重了！

高烧不退,伤口严重感染,气息奄奄。

再拖下去…必死无疑,神仙难救！

不能再犹豫了！一秒钟都不能！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焦急而踉跄了一下，差点带倒那盏命悬一线的灯！

她像一阵风般冲到暗室入口！

手指因为颤抖和急切，在冰冷的墙壁上摸索了好几下，才终于按对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