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沁儿又气又急的讲述，江稚鱼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账本上，墨迹洇开一大片。

“五十两一罐，当街强卖？不出钱就抢首饰？”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神情凝重：“民众们如何反应？”

“有好几个年少的女子，都被逼哭了，”沁儿道，“他们衣着普通，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裴夫人就当街抢值钱的首饰。”

“当街抢？！”

江稚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猛地站起身：“她怎么敢？！这已经不是贪财，这是在挖朝廷的根基，是在逼人造反！”

陈圆圆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神女”光环和一个月期限，已经完全疯魔了，行事肆无忌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普通人的家底，会有多少支撑呢？

那些被强夺了家产的百姓，失去的不仅仅是财物，更是活下去的指望。

一旦绝望蔓延，京城非乱不可！

“备车！”江稚鱼果断下令，“去朱雀大街！”

她必须去阻止陈圆圆！

她是丞相夫人，此行不是为了帮陈圆圆，而是为了京城的安稳，为了那些无辜被敲骨吸髓的百姓。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赶到了那片狼藉的街口。

人群虽然被护卫的凶相吓散了些，但并没全走，远远围着指指点点，眼神里全是愤怒和恐惧。

长案还在那儿，陈圆圆正得意洋洋地清点着刚“抢”来的银钱首饰，几个护卫像门神似的杵在旁边。

地上，还散落着一位妇人绝望痛哭时掉的头巾，被慌乱的人群踩得不堪入目。

江稚鱼深吸一口气，分开人群，径直走了过去。

因为无财，被困在此处的民众，瞬间将目光投过去。。

“裴夫人。”江稚鱼的声音清冷平静，却有一股难以令人忽视的力量。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陈圆圆闻声抬头，见是江稚鱼，眼中先是一愣，旋即爆发出强烈的嫉恨和怨毒，但很快又被一种扭曲的得意盖过。

她慢悠悠地把最后一块碎银子塞进钱袋，扬起了下巴：“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相夫人大驾光临。”

“怎么，相夫人也是慕名而来，想买本夫人的‘玉肌焕颜神膏’？看在老相识份上，给夫人打个九折如何呢？”

那腔调，满是挑衅和嘲讽。

江稚鱼没搭理，目光逡巡一圈，将周围百姓带着哭痕的脸，以及恐惧尽数收入眼中。

那些人接上她的目光，似乎看到什么希望，投来祈求的神情，却又不敢说话。

江稚鱼深吸了口气，冷声道：

“陈圆圆，收手吧。”

“收手？哈哈哈。”

陈圆圆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起来：“江稚鱼，你凭什么让我收手？你是嫉妒我做出了神药？嫉妒我能为皇上分忧，解决国库空虚？”

“还是嫉妒我这‘神女’的名头，受万民敬仰？”

她往前一步，面容尖利刻薄：“收起你这副假惺惺的嘴脸！你以为你是谁？救苦救难的菩萨吗？”

“我告诉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朝！为了皇上！这些蠢货，能有机会用这点小钱换神药驻颜，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是沾了本神女的光！”

“福气？”

江稚鱼指着一个抱着空钱袋、哭得快背过气去，背上还背着一个神情蔫蔫的孩童的老妇人，“强抢她给儿子治病的救命钱，让她儿子等死，这就是你给的福气？”

“逼她们典当嫁妆、祖产，让全家活不下去，这就是你的神恩？”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拔高：“陈圆圆，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这些被你逼上绝路的百姓！你所谓的‘神药’，是用多少无辜女子的血泪换来的？”

“这就是你所谓的‘为国分忧’吗？”

“你放屁！”

陈圆圆被当众戳到痛处，恼羞成怒，竟是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我的药是神药！是她们自己没福气消受！”

“至于这些钱……哼！等本夫人炼出神铁，献给皇上，解了国库的困局，自然能百倍千倍地惠及万民！现在牺牲一点算什么？”

她越说越有底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懂个屁？！”

这一遭可是给陈圆圆骂爽了。

凭什么？凭什么江稚鱼就能活得这么顺风顺水，有裴延聿那样位高权重又专一的夫君护着？

而自己，顶着“神女”光环，却要受裴砚关的冷脸、老夫人的刁难，又半路杀出一个苏什么的替身，如今还要为银子发愁？

凭什么这些苦难，都要她来承受？！

她对比江稚鱼，差在了哪里？差在了投胎吗？！

她死死盯着江稚鱼那张依旧清丽绝伦、仿佛岁月没留下半点痕迹的脸，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江稚鱼！别在这儿装好人了！你不就是嫉妒我吗？嫉妒我能拿出神铁方子，嫉妒我能炼出神药，嫉妒我比你更能帮到皇上！”

陈圆圆肆无忌惮地骂着，“你除了靠着你家裴相，你还有什么真本事？你那些胭脂水粉、点心铺子，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跟我这能改变国运的神物比起来，算个什么东西？”

“你凭什么来教训我？滚！给我滚开！别挡着本神女普度众生！”

这番颠倒黑白、狂妄到没边的话，把周围人群都听傻了，随即涌起更大的愤怒。

江稚鱼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完全无法沟通的女人，心里最后一点劝诫的念头彻底熄灭了。

她终于确认，陈圆圆此人——没救了。

她的心，早被贪婪、嫉妒和那虚幻的“神女”光环腐蚀得千疮百孔，彻底堕入了魔道。

任何良言相劝，对她都只是火上浇油。

江稚鱼不再看她，目光转向那些绝望的百姓，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所受胁迫，所失财物，相府记下了！”

“稍后自会有人一一登记在案，诸位若有因此事家境困难者，可至相府领取一些财物。”

“丞相大人虽无法彻底根绝这世间疾苦，但会尽所能缓诸位一时之急。”

“今日之事，天理昭昭，王法在上，不日自有公论。大家先回家去，保重自己，莫要冲动行事！”

她的话，如同定海神针，让惶惑愤怒的人群稍稍定了定神。

人们看着这位素有贤名的相夫人，激动得声泪俱下，连连道谢，慢慢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