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瞬间一抖。

陈圆圆是什么意思，他会听不出来？

他猛地躬身，头颅几乎要埋进胸腔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夫人息怒！”

“是在下医术不精，在下方才又细看了看，是这贱婢自个儿不当心，怕是吃了相克之物，或是沾惹了哪处不干净的花粉，才会这般。。”

“在下即刻开方，不出三日，定……定能平复。”

“嗯。”

陈圆圆鼻腔里哼了一声，指尖一弹，一小块碎银子“当啷”一声落在婢女身前冰冷的地砖上。

那婢女蜷缩着，脸上肿得骇人，剧烈的痛痒让她浑身筛糠似的抖，喉咙里只能挤出破碎的“嗬嗬”声。

“拿着，算你晦气。”

陈圆圆的声音像淬了冰，“往后把眼睛放亮点，什么腌臜东西都敢入口？弄脏了我的地方，你十条贱命也赔不起。”

婢女抖索着伸出糊满泪涕的手，抓住那点冰凉的银子。

不足五亮。

这点银子……别说寻那能生肌祛疤的珍贵膏药，怕是连抓几副像样的汤药都勉强。这张脸……算是彻底毁了。

“还愣着作什么？拖下去！看着就污眼！”陈圆圆不耐地挥了挥手，如同拂去一粒微尘。

府医如蒙大赦，慌忙示意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架起几乎瘫软的婢女，半拖半拽地弄了出去。

内室终于只剩下陈圆圆一人。

她缓缓踱到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姣好的容颜，也映出台面上那盒膏体。

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指尖，轻轻沾了一点，凝视着。

失败？

她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那些名医圣手，哪个不是踏着无数“意外”才攀上巅峰？

指尖轻轻捻动，将那点失败的膏体抹在丝帕上，随手丢弃。

这些婢女，不过耗材罢了。

只要最后成了，这点代价算个屁！

“来人！再去给我找几个脸皮厚实点的丫头过来！”她对着门外厉声吩咐。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内室简直成了活地狱。

陈圆圆彻底撕下了最后那点顾忌。她把“玉肌焕颜霜”的配方翻来覆去地折腾，珍珠粉多加一点，蜂蜜换成更便宜的饴糖，甚至为了追求“立竿见影”，偷偷往里面掺了点带轻微腐蚀性的矿物粉末。

每次改完，她都急吼吼地抓新的婢女来试药。

惨叫声、哭泣声、哀求声就没断过地从那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来。

有的婢女试了药只是轻微红肿，被陈圆圆骂“废物”。

有的跟第一位婢女一样起大片红疹，更惨的，药膏刚糊上去不久，整张脸就跟被开水烫过似的，皮开肉绽，痛得在地上打滚！

陈圆圆对此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甚至带着股病态的兴奋劲儿记录每个人的反应。

她就盯着一点：皮肤有没有在短时间内变光滑、变白？

那些痛苦的呻吟和扭曲的脸，在她眼里不过就是实验报告里冷冰冰的数据。

每当有婢女痛得死去活来，她只会冷冷甩一句：“忍着！为了神药出世，这点痛算什么？事成了，本夫人重重有赏！”

那所谓的“重赏”，依旧是几两打发叫花子的碎银子。

而那些毁了容的婢女，大多被逼着摁了“自愿试药、后果自负”的契书，然后像块破抹布一样扔出府去，死活由天。

终于，在第五个脸蛋还算周正的婢女差点被毁掉半张脸后，陈圆圆对着铜镜，看着自己手腕内侧试涂了一小块、似乎“白嫩光滑”了那么一丝丝的皮肤，发出了狂喜的尖笑。

“成了！真成了！这才是真正的玉肌焕颜霜！神女驻颜秘方！”

她迫不及待地开始搜刮材料，指挥着仅剩几个没毁容的婢女没日没夜地熬制，弄出一批批散发着刺鼻怪味的白色膏体，胡乱塞进粗瓷罐子里。

京城的朱雀大街，依旧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凝香坊和玉版轩门前的冷清，一点没影响这条主干道的喧腾。可今儿个的气氛，有点不对味儿。

陈圆圆一身崭新的“神女”行头——虽说之前丑闻让她那光环暗了不少，但她硬挤出那副悲天悯人的架势，加上身后几个捧着盖红绸托盘的丫头，还是勾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她选了个最热闹的十字街口，叫人摆开长案，把几十个粗瓷罐子一字排开。

“京城的百姓们！”

陈圆圆清了清嗓子，拔高调门，带着股刻意装出来的圣洁劲儿：

“本夫人蒙天恩眷顾，感念百姓疾苦，特奉上天启示，研制出了这‘玉肌焕颜驻颜神膏’！”

她一把掀开一个瓷罐的红绸，露出里面黏糊糊的白色膏体：

“这膏子，集天地灵气，采四十九味奇珍异草的精华炼成！只要抹一次，就能祛斑除皱，皮肉立马变得白嫩光滑，跟新剥壳的鸡蛋似的！这可是我朝女子的福气啊！”

这番话，配上她那“神女”的名头，人群里立刻骚动起来。尤其那些爱美的妇人小姐，眼睛都黏过来了，又是怀疑又是渴望。

“真有这么神？”

“神女的东西……应该假不了吧？”

“看着是挺白的……”

陈圆圆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意，赶紧趁热打铁：“为证本夫人所言不虚，今儿特在此设下‘神恩点化’之台！哪位有缘人愿意上前一试？当场见证神迹！头一个试的，分文不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是免费试“神药”。

一个穿着朴素、脸上带着几块晒斑的中年妇人，被周围人一撺掇，怯生生地走了出来：“夫……夫人，民妇……民妇能试试吗？”

“当然！”

陈圆圆立马堆起笑脸，亲自用竹片挖了一小坨膏体，厚厚实实地抹在妇人脸颊的晒斑上，还用力搓揉了几下。

“你放心，一会儿功夫，保管你这斑痕消失得干干净净，皮肉嫩得像小姑娘。”

那妇人只觉得脸上一凉，接着就是一丝微微的刺痛。

但想到“神效”，就咬牙忍着。

周围的人都抻长了脖子看。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在陈圆圆有意无意的引导和众人眼巴巴的注视下，那妇人脸上涂了膏的地方，好像……真的比旁边白了那么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