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夫人看着丈夫那副完全崩溃的模样，反而从被打骂的恐惧中脱身出来，意外地理智。她脸上现出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神情，眼中竟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老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太子如今是什么处境？多次将自己置于不仁不义之地，皇上对他早已不满！裴延聿那狼崽子虎视眈眈！三皇子步步紧逼！太子他……他已经式微了！靠不住了！”

她喘着粗气，眼神发亮，闪着近乎病态的光：“娘娘是皇后！可太子要是倒了，她这皇后还能当几天？冷宫？冷宫就是她的下场！甚至……甚至更惨！她总得为自己，为我们冷家，找一条活路！一条真正的活路！”

冷谦被她这大逆不道的话惊得浑身发冷：“活路？她说的活路，就是毁了祭天大典？就是惹怒皇上？这就是她找的活路？！” 他只觉荒谬至极，完全无法理解这疯狂的念头。

“你不懂！”冷夫人猛地摇头，语速飞快，像在复述皇后灌输给她的想法：

“娘娘说了，太子已经扶不起来了！与其吊死在一棵烂树上，不如……不如另起炉灶！只要……只要皇上答应让娘娘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年纪小又聪明伶俐的孩子，记在娘娘名下养着……那孩子，就是新的储君！未来的皇帝！娘娘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我们冷家，就还是后族！是未来的外戚！”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看到那虚幻的荣华：“娘娘在宫里经营这么多年，自有她的门路！只要皇上肯点头答应过继……只要我们能熬过眼前这关！这次祭天的事，虽然冒险，但桂嬷嬷一死，线索全断了！皇上再生气，也找不到真凭实据废后！顶多冷落一阵！等风头过去，娘娘再慢慢谋划……”

“住口！你给我住口！”冷谦再也听不下去，厉声打断，气得浑身像筛糠一样抖，指着冷夫人的手指都在颤，“疯子！你们……你们简直是疯子！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他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冰凉：“皇上正当盛年！膝下还有三皇子、五皇子！他们会眼睁睁看着皇后过继宗室子，立为储君？！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皇上怎么可能答应这种动摇国本的事！裴延聿、还有那些宗室亲王，第一个就不会答应！你们这是……这是把冷家往死路上逼！是在催太子的命！是在逼皇上现在就废后废太子！”

冷谦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嘶吼。他终于看清了皇后这步棋的疯狂。这根本不是求生，是拉着所有人一起跳进深渊的自杀！

“我不管你之前掺和了多少！从现在起，给我把嘴闭紧！一个字都不许再提！更不许再往宫里递任何消息！”

冷谦喘着粗气，眼神像刀子一样，死死盯着失魂落魄的妻子，“等回到京城，我立刻进宫见皇后！必须让她打消这个荒唐透顶、自寻死路的念头！否则……冷家百年基业，必毁在妇人之手！”

他疲惫地闭上眼，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窗外，天色阴沉，浓重的乌云沉沉压下，如同冷家此刻深不见底的未来。

祭天大典的惊魂余波未散，在发现桂嬷嬷自杀，线索彻底中断后，圣驾与裴延聿等人便先行回了京内，整理此事来龙去脉，上书朝堂，承报陛下，一同定罪。

与此案无关的众多随行大臣、女眷，延后才启程。

陈圆圆探出半张妆容精致的脸，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挑衅，精准锁定了不远处另一辆相府制式的青帷马车——那是江稚鱼的座驾。

“裴夫人！”

陈圆圆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矫揉造作的亲昵，清晰穿透了车轮声，传到江稚鱼耳中。

她笑问：“这一路颠簸，还好吧？”

江稚鱼闻声，缓了片刻，才缓缓掀开自己车帘一角。

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眉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江止鹤的杖伤，先行回京的延聿，都让她心中无法安歇。

看到陈圆圆那张写满幸灾乐祸的脸，她只淡淡点了点头：“有劳陈郡主挂心，还好。”

陈圆圆没想到这种时候了，她竟然还会这么平静，心中莫名生起些恨意。

她不信此人会一直稳如泰山！

陈圆圆眼珠一转，脸上笑容更灿烂，几乎是刻意炫耀道：“说起来，等本郡主回了京城，可就有天大的喜事了呢，。”她故意顿了顿，声音更甜腻，“我和砚关的大婚吉日，钦天监早就算好了，就在下月初八，到时，相夫人可得好好调养精神，好好准备准备，别这般脸色灰沉，丢了你们相府的脸面。”

她说完，目光紧盯着江稚鱼，想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失落或嫉妒。

然而，江稚鱼只是微微颔首，神情依旧是那种近乎疏离的淡漠，根本看不出一丝崩溃或气急败坏：“那便恭喜陈郡主如愿。郡主与世子爷的大婚，相府自当备礼恭贺。”

陈圆圆袖中的手紧紧握了握，心中冷哼一声。

江稚鱼从小喜欢裴砚关，如今被自己夺去不说，昭宁公主也丢了正妻身份，她便是裴候府的当家主母！

陈圆圆不信江稚鱼没有一点反应，或者一点都不心痛。

她下巴一扬，傲气道：“这才对，夫人可要记得备份‘厚礼’才是，毕竟，这可是裴候府的大婚，关乎皇家、相府和裴府的颜面，马虎不得。但我实在担心相夫人的状态啊，到时候——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最后几个字，她刻意放慢，眼神里的挑衅毫不掩饰。

江稚鱼终于知道陈圆圆想干什么。

她只觉得面前人目光短浅到有几分可笑，心中越发平静下来，端庄而不失礼仪地点头道：“陈郡主不必操心，相府行事自有分寸。”

语罢，也不愿再与此人耽误，便对车夫道：“打马回吧。”

陈圆圆碰了个软钉子，笑容僵了僵，冷哼一声，恼羞成怒地放下车帘。

车厢里，她恨恨绞着手帕：“装模作样！看你还能得意多久！等我成了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