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每说一条，姜万孟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问题，都是他日夜忧虑，却又无力解决的难题。

他可以埋头在实验室里攻克技术，但他没有钱，没有资源去撬动整个产业链。

张晋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扎在他最痛的地方。

“这些……这些都可以解决的！”

姜万-孟的声音有些发颤，底气明显不足。

张晋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

“怎么解决？姜老师，我不是在质疑你的技术，我是在评估投资的可行性。我做生意，是要赚钱的，不是来做慈善，更不是来陪你实现梦想的。”

他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残酷。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万孟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人，所有的骄傲和梦想，在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

他有些绝望。

但他看着张晋，又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如果张晋真的只是个不懂行的投机者，他根本提不出这些直击要害的问题。

他能看到这些困难，恰恰说明他看懂了这件事的本质。

这个年轻人，一边用最冷静的商业逻辑给他泼冷水，一边又描绘出了他最渴望的市场前景。

他到底想干什么？

姜万孟的脑子很乱。

他隐约觉得，眼前这个冷静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或许，真的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可能不是来骗取方案的，也不是来夸夸其谈的。

他像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在耐心评估眼前的猎物，到底值不值得他开出那一枪。

而自己，就是那个等待被估价的猎物。

这个认知让姜万孟感到屈辱，但也让他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等待的那个伯乐，会是这样一副模样吗？

屋子里的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姜万孟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一股屈辱感混杂着不甘，在他胸口里搅动。他花了半辈子心血研究出来的东西，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三言两语就被剖析得清清楚楚，成了一件摆在桌面上，等着人出价的货品。

可他没办法反驳。

这个叫张晋的年轻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钉在他最疼的地方。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熬夜留下的红血丝，喉咙里有些干涩。他盯着张-晋，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字。

“你想怎么样？”

张晋的身体稍微往前倾了些，桌上那份凝聚了姜万孟心血的蓝图，被他用一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推了回去，正好停在姜万孟的面前。

他看着姜万孟，语气很平淡。

“姜老师，咱们都是明白人，就别绕圈子了。”

张晋停顿了一下，给姜万孟留出消化的时间，然后才继续。

“你的技术，是好技术。但只有技术，变不成钱，也变不成产品。我的钱，我的资源，加上你的技术，这件事，才有可能干成。”

他又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我出钱，也出资源，你刚才担心的那些问题，我来想办法。解码芯片，我派人去美国跟C-Cube公司谈，不管多贵，我买。光盘生产线，国内没有，我就去国外买，德国的或者日本的，哪家好就买哪家。电影版权，这事复杂，牵扯到方方面面，但我有人脉，我去谈。至于市场，怎么让老百姓掏钱买，那是我的事，我负责花钱把它砸开。”

他每说一条，手指就在桌上敲一下。

笃。

笃。

笃。

这几声轻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一下下都敲在姜万孟的心上。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是压在他心头的大山，让他夜里睡不着觉。可是在张晋的嘴里，就好像是去菜市场买棵白菜一样简单。

姜万孟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他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那你……要什么？”

张晋收回手，身体靠回椅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姿态很放松。

“我要公司的绝对主导权。”

他的话说得很慢，很清楚，每个字都透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我投钱，就必须保证这家公司是按照我的想法来走。我需要绝对的控股权，确保我的投资能看到回报，而不是在半路上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打了水漂。”

姜万孟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不行！技术是我的，公司也是我一手创建的，这是我的心血！”

他的声音有些抖，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他作为一个技术人员最后的骄傲。

张晋抬眼看了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

“姜老师，先坐下说。激动解决不了问题。”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因为姜万孟的激动而有半分变化。

“我尊重你的技术，也承认你的心血。但我们现在谈的是生意。生意场上，谁出钱，谁说了算。这是一个准备投上亿资金的盘子，我不可能把它交到别人手上，自己当个甩手掌柜。”

“一个亿？”

姜万孟愣住了，刚刚站起来的气势，一下子就泄了大半。

张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才不紧不慢地补充。

“这只是我的初步预算，用来启动项目。后续想把市场完全铺开，这个数字可能还要翻倍。”

一个亿。

还要翻倍。

这几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姜万-孟的脑袋上，让他有些发懵。

他为了几十万的研发经费，求爷爷告奶奶，看尽了别人的脸色。现在，有人告诉他，愿意拿上亿的钱来干这件事。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坚持，有点可笑，也有点可悲。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窗外的太阳光线在地面上慢慢移动，房间里的光影也跟着变化。

姜万孟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子里，看不清楚表情。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慢慢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身体陷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