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在张晋身边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

“听批发市场的老李说，南方最近又来了一批新款，样子都特别好，跟咱们现在卖的这些都不一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对生意的热忱，和对未来的计划。

“我在想，要不明天咱们抽个空过去看看？要是真不错，就进点回来，也换换样子。”

张晋握着手里的水杯，没有喝。

那些关于新款式、新样子的讨论，此刻听在他耳朵里，只觉得格外遥远和吵闹。

他心里的那股烦闷还没散去，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更堵得慌。

他把杯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声音有些发闷。

“没时间。”

他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

“你自己看着办吧。”

话说出口，他就有点后悔。

王倩说的都是正事，她没做错什么。

可他就是提不起劲，也懒得解释。

他站起来，直接在床上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王..倩在他身后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张晋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但他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她起身的动静，然后是她收拾东西的轻微声响。

她把店里最后检查了一遍，关掉了所有的灯。

里屋彻底陷入了寂静和黑暗。

他感觉到床的另一边轻轻陷了下去，王倩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睡着，只是安静地躺着，呼吸很轻。

张晋也睡不着。

他睁着眼睛，看着窗户的方向。

窗帘没有拉严实，外面路灯的光透进来一条，在天花板上留下一道微弱的光带。

他能听到自己和她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交织在一起。

他不知道王倩在想什么，但他知道，她肯定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就这么过了很久，久到张晋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身边的人忽然轻轻翻了个身，面朝向他。

又是一阵沉默。

张晋甚至能感觉到她正在看着自己的后背。

“你有心事？”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试探。

张晋的身体僵了一下，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去找了另一个女人，结果被人家三言两语就打发了，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这种事，太丢人了。

见他不说话，王倩也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后，她用一种出乎张晋意料的平静语气，说出了一句话。

“是和杨雨菲吵架了？”

张晋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她。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他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种奇异的平静，没有惊讶，没有质问，就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心里五味杂陈，最后只化成了一抹苦笑。

他看着她的方向，声音有些沙哑。

“这你都猜到了？”

他顿了一下，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猜到我跟她吵架，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不应该……挺高兴的吗？”

在他看来，这应该是王倩最乐于见到的场面。

就算不大声欢呼，至少也该有点窃喜。

王倩又叹了口气，这次的叹息里，带了些说不清的滋味，有点像是自嘲。

“要是放在以前，我可能会挺高兴的。”

她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往事。

“但是现在，我早就想通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说到底，是你们先认识的。要论对错，是我不对，是我后来掺和进来的。”

“我有什么立场去管你和她怎么样呢？”

这几句话，让张晋的心狠狠地沉了一下。

他从来没想过，王倩会把事情看得这么通透，也从来没想过，她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头脑简单，有点小脾气，一心扑在生意上的姑娘。

“而且……”

王倩的声音继续在黑暗中响起，很轻，也很慢。

“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你明面上的未婚妻。可是你大部分时间，不都是在我这里吗？陪着我开店，陪着我进货，陪着我吃饭。”

“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只要你人还在我身边，那个名分到底是谁的，其实也没那么要紧。”

她的话不带一丝一毫的埋怨，也没有任何委屈。

那是一种近乎于卑微的通透和包容，让张晋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睡在身边的这个女人。

张晋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让他一时间连呼吸都觉得有些费力。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王倩。

上辈子的她，精明，现实，会为了几百块的利润跟供货商磨破嘴皮，也会因为他给家里多寄了点钱而跟他冷战好几天。她的人生信条简单直接，就是搞钱，让日子过得更好。他从没在她身上看到过什么退让和委曲求全。

可现在，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说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话，展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通透。这种通透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包容，让他心慌，也让他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缠在一起的乱麻。杨雨菲离开时那个决绝的背影，又一次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现。咖啡馆里柔和的灯光，都掩不住她脸上的失望和痛苦。

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更像一根细小的针，不深，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刺痛他。

“如果你没这么成功……他们只会觉得我是看上了你的钱。”

他当时觉得荒谬。自己拼了命，赌上了一切换来的成功，到头来，反倒成了别人指责他的理由？这算是什么道理。他想不通，越想越觉得烦躁。

身边的王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和身体的僵硬，黑暗中，一只手摸索着伸了过来，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她的掌心有些粗糙，带着常年操劳留下来的薄茧，却很温暖。那份踏实的温度，顺着皮肤的接触，一点点地传进张晋心里，驱散了些许莫名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