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久到张晋以为杨雨菲不会再开口了。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他。

“张晋，你还记得大学开始，你刚刚开始做买卖的时候么？”

张晋愣了一下，记忆不自觉的回到了大一的时候。

张晋做买卖其实是从进入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就已经开始了。

当时是张晋带着大哥卖猪肉换的那点钱，带着王倩来到临江，靠在火车站摆摊卖水，在天桥下摆摊卖泳装杂志赚的第一桶金。

但是张晋这些经历，杨雨菲并不知道。

杨雨菲所说，应该就是张晋和王倩已经开了心愿时尚体验店的那段时间。

当时张晋因为不想别人知道自己一个大一新生就已经开店，所以是让王倩担任了心愿体验店表面上的老板。

杨雨菲所说，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在所有同学眼里，张晋刚刚考上大学没几天，就已经开始勤工助学，确实是一个懂事的同学。

“那时候，我觉得你特别了不起。”

杨雨菲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但那笑意转瞬即逝。

“那时候的喜欢，很简单。就是觉得你学习好，又懂事。跟钱，跟未来，什么都没有关系。” 

她的话，让张晋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向前走了一步，想离她更近一些。

“菲菲，我们现在也一样可以……”

“不一样了。”

杨雨菲打断了他，也用一个后退的动作，再次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个充满希望的火苗，瞬间被浇灭。

“张晋，我们回不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对抗心底里那翻江倒海的不舍。

她的眼神，在痛苦和挣扎中反复拉扯，最终，却沉淀为一种近乎残酷的坚定。

“我不是那种会插足别人感情的人。”

她的声音很稳，稳得让张晋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缓慢地，从她嘴里说出来。

“以前是我犯了错，是我一时糊涂，是我自甘堕落，不该对你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比任何指责，都让张晋感到心痛。

他想开口，想说不是她的错，是自己的问题。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她最后的话，就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了下来。

“以后，我们别再联系了。”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立刻转过身，几乎是逃一般地，朝着巷子深处的黑暗跑去。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在路灯下划过一道仓皇的弧线。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像是被黑夜彻底吞噬。

张晋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围很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那句“别再联系了”，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一遍又一遍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片，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

巨大的震惊和失落，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次他满心欢喜，想要分享的成功，竟然会引来这样一个决绝的结局。

而他，从头到尾，都像个束手无策的傻子。

巷子口的路灯，把张晋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的几片干叶子，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擦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周围很安静，远处的马路上偶尔有车开过，声音传到这里已经很模糊了。

他脑子里反复想着刚才杨雨菲说的话，每一个字，每一句，都像是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他眼前重放。

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是想告诉她，自己现在做得还不错，想让她分享自己的喜悦。

他以为这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结果，却换来一句“别再联系了”。

她转身跑开的那个背影，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仓皇又决绝。

他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

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从心底里漫上来，顺着四肢百骸散开，让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就这么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腿脚都有些发麻，才终于挪动了步子。

他没有走得很快，一步一步，踩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路边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了，只剩下些五颜六色的招牌还亮着，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寂寥。

他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夜宵摊，几个男人正光着膀子划拳喝酒，吵吵嚷嚷的，烟火气十足。

可那份热闹是别人的，与他无关。

他只是一个沉默的过客，从那片光亮和喧嚣的边缘走过，又重新回到安静的黑暗里。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心愿时尚体验店的招牌出现在街角。

明亮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把门口的一小块地都照亮了。

他停下脚步，隔着玻璃门往里看。

王倩正踩在一张小板凳上，踮着脚整理最上面一排货架的衣服。

她很专注，把一件T恤拿下来，仔细地叠好，再放回原位，然后又去整理下一件。

店里放着舒缓的流行音乐，声音不大，模模糊糊的。

她在灯光下的侧影，显得很安稳。

张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伸手推开了门。

门框上挂着一串风铃，随着门的推动，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正在整理衣服的王倩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看到是他，她从板凳上跳了下来。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朝他笑了笑。

“回来了？”

张晋“嗯”了一声，没多说话，径直穿过挂满衣服的店面，走进了里屋。

他顺手带上了门，没有开灯。

黑暗瞬间包裹了他，也隔绝了外面那个明亮温暖的世界。

他摸索着在床边坐下，把头靠在墙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外面传来王倩关掉音乐，拉下卷帘门的声音，接着是她细碎的脚步声。

里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王倩探头进来，看到他坐在黑暗里，动作顿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开灯，也没有追问他去了哪里，见了谁。

她只是转身出去，很快又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凭着感觉摸索到他身边，把杯子递到他手里。

杯壁是温的，不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