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看着魏勇坐出租车远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身边那个黑夹克的年轻人，目光也随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收了回来。

“杨先生？”

“走吧。”

杨先生淡淡说了一句，率先转身。

一行人很快上车，黑色的桑塔纳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离开了静安派出所门口这条街。

仿佛刚才那场紧张的交易从未发生过。

又过了十几分钟。

公共卫生间的侧门，就是靠近那条更深小巷的出口，被人轻轻推开。

张晋探出头，左右快速扫了一眼。

街面上人来人往，一切如常。

他这才提着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快步走了出来。

背包带勒得他肩膀有些紧。

他没有丝毫停留，径直穿过马路，走进了派出所斜对面的一家信用社。

信用社里人不多，很安静。

只有算盘珠子偶尔噼啪作响。

张晋走到柜台前，将双肩包放在台面上，拉开拉链。

里面露出一捆捆崭新的蓝色钞票。

柜员是个年轻姑娘，看到这么多现金，眼皮跳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

“办理汇款。”张晋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他递过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条，上面写着账号和姓名。

点钞机开始飞速运转，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张晋的心上。

时间过得很慢。

空气中弥漫着新钞的油墨味和信用社特有的陈旧气味。

张晋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柜台上敲击着，目光却始终留意着门口和周围。

终于，所有的钱都点验完毕，手续也办妥了。

柜员将一张薄薄的纸推了出来。

【汇票】。

五十万，一分不少。

直到这张纸攥在手里，感觉到那略显粗糙的质感，张晋才感觉后背那股一直紧绷着的劲儿，猛地松弛下来。

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仔细地将汇票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拍了拍。

然后，将空瘪的双肩包重新背好，转身离开了信用社。

阳光有些刺眼。

他回到招待所，迅速收拾好本就不多的行李。

退房。

然后，直奔火车站。

买票，进站，人潮涌动。

检票口排着长队。

广播里播放着车次信息。

一切都显得嘈杂而又充满秩序。

张晋随着人流，检票，走上站台。

找到了自己的车厢。

按照火车票上的信息，找到座位。

将行李塞进行李架。

他刚坐下，舒了口气，习惯性地抬起头，看向过道对面。

魏勇正坐在那里。

两手空空，身上的风衣已经脱下，搭在旁边。

脸上还带着点没褪尽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后的疲惫。

他也正看着张晋。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说话。

但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

紧张，后怕，兴奋，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魏勇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像是在骂人，又像是在笑。

张晋也几不可察地扬了下眉毛。

“呜——”

火车拉响了汽笛，车身微微一震，开始缓缓开动。

窗外的站台开始后退。

魔都的轮廓，在车窗外逐渐远去，变得模糊。

车厢里响起了乘务员提醒的声音，还有旅客们的交谈声。

新的旅程，开始了。

心愿时尚体验店里，午后的阳光斜斜打在衣架的金属杆上，反射出几点晃动的光斑。

几个衣着时尚的大学女生围着王倩，叽叽喳喳地挑选着。

“倩倩姐，这条项链配我新买的裙子怎么样？”

“还有这个耳环，会不会太夸张了？”

王倩耐心地给出建议，手指轻巧地掠过一件件饰品。

店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声轻响。

杨斌和杨雨菲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同班的同学。

店里的喧闹似乎停顿了一瞬。

杨斌径直走向王倩，眉头微微蹙着。

“王倩，有张晋的消息吗？”

王倩手上的动作停下，她摇了摇头。

空气似乎凝滞了。

杨斌的眉头锁得更紧。

“都快二十天了，还没回来。他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他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躁。

林依依是陪着杨雨菲一起来的。她本来对张晋感觉还算不错，但是最近这段时间，眼看着杨雨菲为张晋的事情茶不思饭不想。林依依对张晋已经是快没有耐心了。

此刻林依依就忍不住撇了撇嘴。

“我可听说了，张晋走之前借了好多钱呢。”

她的话语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他不会是……跑路了吧？”

这句猜测让周围几个同学的交谈声都小了下去。

几个女生相互对视，眼神里带着好奇和疑虑。

“啊？借了很多钱吗？”

“是啊，我也听说了，好像不少呢。”

有人小声议论。

王倩猛地抬起头，脸颊因为这句猜测泛起一层薄红。

“不可能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

“张晋不是那种人。你不要乱说。”

林依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小声咕哝。

“我就是怕雨菲的钱打了水漂嘛。那可不是小数目。”

杨雨菲原本沉默着，此刻终于忍不住，横了林依依一眼。那一眼带着明显的警告。

林依依立刻闭上了嘴，悻悻地拨弄着手边的一个小挂件。

杨雨菲转向王倩，语气放缓了一些。

“倩倩，你别听依依胡说。”

“我和张晋认识很多年了。我相信他，他绝对不会拿了钱就跑路的。”

王倩看着杨雨菲，心中五味杂陈。

她当然知道杨雨菲和张晋认识很多年。

张晋亲口告诉她的，雨菲是他的未婚妻。

只是因为雨菲不想太早结婚，才没有对外公开。

可现在，张晋做这么大的买卖，却瞒着“未婚妻”杨雨菲。

反而让她王倩来当这个心愿小店名义上的老板娘。

鬼知道张晋是怎么想的。

王倩的指尖在柜台上无意识地划过，留下一道看不见的痕迹。

她对杨雨菲，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是嫉妒吗？

杨雨菲家境好，人也漂亮，还是张晋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还是愧疚？

自己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障碍，一个知晓秘密却又不得不配合演戏的人。

王倩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垂下了眼帘。

“嗯，我知道。”

她没有多说什么。

杨斌见气氛有些僵，出来打圆场。

他对杨雨菲说道：“雨菲，你放心。等张晋那小子回来，我肯定第一个催他还钱。”

“就算，我是说万一，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这笔钱我也会想办法认下的。”

“毕竟，当初是我从你这里把钱借出来，然后才转交给张晋的。”

杨雨菲摇了摇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没事儿的，杨斌，我不着急。让张晋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再说。钱的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

她心里想的根本不是钱。

钱没了可以再赚。

人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才是无法弥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