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国目光一凛，手掌一翻，一串鬼铃摇了出来，声音叮铃铃直响，震得空气都有些晃。

三只焦尸孩童当场被符光逼回炭灰之中，灰烬一卷，消失不见。

“悟能！”黎州叫了一声。

悟能点头，双手合十，一步踏进灶膛前：“南无地藏王菩萨，超拔冤孽无依魂。”

他手中拂尘一挥，洁白佛光炸开，直接笼罩整口灶，那祭灶鬼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的火苗乱跳，却避不开那道佛光，像纸片被浇了水，迅速塌陷、溶解，最终只剩一摊黑油，缓缓渗入地面。

供桌倒塌，火光熄灭，整栋屋子一黑，像彻底死了。

外头的风，轻了一些。

“两个了。”苏夏握紧鬼纹刀，“剩下的，再清。”

第三处出头的是村口的磨坊。

磨盘在黑夜里自顾自地转着，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是断骨在咬合。

一只披着长发、背影如婴、身形却如马的怪物正围着磨盘转圈，头一低一低地撞着磨轴，像是在碾自己的头。

“她碾了几十年了。”黎州声音低沉，“没碾死自己，就变鬼了。”

李正国往前一站：“我来。”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古旧铜铃，铃身漆黑，纹着八卦咒文，轻轻一摇——

“铛——”

声音不是脆响，而是厚重、沉郁，像钟磬入魂。

那只怪物身子一僵，忽然扭过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道横裂的大口，里面满是磨牙一样的碎石。

“你……想给我……上课？”

李正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把一张“开魂震煞符”贴在铜铃之上，再次摇动。

“铛——”

这一次，怪物发出尖啸，身形震得飞起数尺，然后“砰”地一声爆裂开来，黑血染红整块磨盘。

磨盘碎裂，转动的声响停了。

第三只，解决。

短短一刻钟，连续三只邪异之鬼被破，村中的阴气终于缓了下来。

风，开始流通。

墙缝里的黑水退了，远处鬼影不再蠕动，小孩的脚印停在一处处墙角，仿佛终于累了，不再玩他们那场死人的游戏。

整个村子像终于“呼”地吐出一口陈年旧气，压抑的气场轻了那么一点点。

但黎州知道，这只是暂时。

“安静了。”陆千秋轻轻地说，语气却带着一丝没来由的寒意，“但不是好事。”

黎州点点头：“压下去了，不等于散了。”

“像暴雨前那种……死寂。”苏夏把鬼纹刀贴在臂弯里，目光盯着远处井口，“他们在憋最后一口气。”

“魂阵的中心。”悟能低诵佛号，“快到了。”

李正国看了眼天：“我们没多少时间了，等天黑透，这里就是他们的地盘。”

“走吧。”黎州转过身，语气没有情绪，“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阵心。”

四人没有说话。

他们并肩走进越来越浓的雾气中。

风中，隐约传来孩童低低的哼唱：

“石板桥，水里流，跳一跳，别回头……”

声音时近时远，像是围着他们唱，又像是在井底下，一点点往外钻。

四人神情各异，唯有黎州仍旧冷静得近乎麻木，他眼睛里倒映着不远处那口井，黑得像个活口，正在张嘴等他们过去。

就在这时——

“吱呀。”

左边一扇门忽然自己开了。

门后的屋子是坍了一半的，灰砖石瓦乱七八糟堆在地上，一具具干瘪的尸骨仰面朝天，堆成一座不规则的“人山”。

有的脸已经腐成了一滩烂泥，有的还睁着眼睛，一双黑洞洞的眸子死死盯着上空。

像是死前还在看最后一眼天。

“这屋子有问题。”苏夏声音低下去，脚尖一动，想过去查看。

黎州抬手挡住她：“我来。”

说完，迈步而入。

尸臭扑鼻，但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屋子里的光是灰的，像水底下的阳光，死气沉沉，照不亮半分。

黎州没说话，只是一步步往那尸堆中间走。

踩下去时，鞋底能听见骨头碎裂的轻响。

“咔嚓。”

“咯吱。”

像踩在枯枝上，又像小孩在哭。

他眉头微皱。

然后，在一片残肢断臂之间，他脚步一顿，目光死死盯住了尸堆里的一角。

那里，有一只手。

不像尸体腐化后的蜡黄，也没有那些小孩焦黑的骨节，而是一只真正的、活着的、小孩的手。

轻轻地，握成了拳。

“还有活的。”他低声道。

屋外众人听了纷纷动容，苏夏已经拔出了刀。

“真的假的？这村子不是全灭了吗？”陆千秋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时候冒出个活人，像不像陷阱？”

“像。”黎州点头，但脚步却更近了。

他缓缓蹲下，小心把尸骨拨开一点一点地扒开，血肉模糊的、风干硬化的、破布一样的，都让开。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孩子。

大约四五岁，瘦得皮包骨，脸上糊着一层泥水和血迹，小嘴微张，睫毛抖了两下。

她还活着。

黎州眯了眯眼睛。

这不是人能撑下来的状态。

在这样阴气聚煞的鬼地，在一堆死人里，一个没法开口说话的小孩，安安静静地蜷着，不哭不闹不动不吵。

要么是早就疯了，要么，不是人。

黎州缓缓伸手，一掌按住那孩子额头，眼神一凛，冷声道：

“你是什么？”

话音落地，尸堆一震。

那孩子却突然睁开眼——

一双乌黑的瞳仁，清澈到毫无杂质。

她不哭不闹，只看着黎州，然后，慢慢举起了手，在空中笨拙地比了个“口”的手势。

“哑巴？”陆千秋在门口发声，声音不大，却透着不信。

苏夏皱眉，盯着那孩子：“她不正常。”

“你们别靠近。”黎州将小女孩抱起来，拢在自己外套里，声音平静，“她不是鬼。”

“你确定？”李正国终于开口，语气严谨，“魂气压这么重，她还能活？”

“她周围尸体没烂，全是干死的。”黎州语气淡淡，“说明她周身阴气反倒在被……吸。”

“她是个封印？”苏夏眼神一变。

“或者说，是阵眼里唯一的活物。”黎州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摸出一道灵符贴在小女孩后背，“我赌她是关键。”

“你赌错了，我们就完了。”李正国冷声提醒。

“我从来不白赌。”黎州淡淡一笑，把孩子紧紧搂住。

这时候，孩子忽然回头，朝尸堆里某个角落望去。

黎州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只见尸山下方，一具死尸嘴巴忽然动了动，没有声音，只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