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州站起，眼神冷淡，“他们不想赌我活。”

“但也怕我死。”

“所以只能用魂镜看个模糊，然后往档案上补一行已偏离标准变印形态。”

“方便哪边想动手时用。”他抬头望向空中。

鬼域未散，但古寺已沉，山风静了，鸟鸣未现。

黎州踩着晨露回了苏家，廊下的灯还未熄，灯油已剩最后一寸。

仿佛整个院子也在等他回来。

苏夏已站在门口，一身素白未换，眼中血丝未退。

黎州脚步未停，只将袖口一拂，那枚被纸域吞纳的佛珠，被他从掌心召出，缓缓落入手中。

珠串仍旧冰冷，像是死人骨上磨出来的念珠，苏夏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对。

她不是没见过鬼器，但这东西，没有灵息，也无鬼气，却偏偏让她心头发紧。

黎州走近，目光平静。

“帮我保管好它。”

苏夏一顿，接了过去，那一刻，她指尖微颤。

一股极轻极细的咒压，从珠子上钻入她皮下血脉。

像是某种未彻底封印的识，正在摸索她的气味。

“这不是封物。”苏夏抬头，声音淡了些。

“这是半只神尸。”黎州低声回应。

“我知道。”“但它现在不动，暂时认我。”

苏夏轻轻点头，把佛珠收入袖中，转身走入屋内，刚跨门时，听见黎州在身后开口。

“记住。近期不要靠近它。”

“也不要在夜里让它对着镜子。”苏夏停了下脚步，回头望他。

“它怕镜？”

“不是它怕。”黎州神情平静。“是我怕它照见它自己。”

苏夏没有再说话，默默把门关上。

而这串佛珠，也在她袖中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苏府幽院，老宅深深，百年来未变。

可在黎州推门入屋那一刻，整个苏家，悄悄起了另一股暗流。

苏家东厢，焚香静室，檀香未燃，门帘却轻拂。

苏老夫人正执一支古灯，照着案上的灵印谱。

忽有女佣悄步靠近，在她耳边低声一句：“有人进来了。”

苏老夫人眼皮都未抬一下，只道：“是那位……万依锦？”

女佣点头：“是。用的，是白雾府旧令旗。说是奉归游局调令，来协助监察。”

苏老夫人将灵谱翻了一页，随手盖上，语气仍平静：“她身上还有琴？”

女佣犹豫了一下，点头。“藏得很深，但没收住。”

“我家祖训，从不拒音客。让她住下吧。”

苏老夫人淡淡吩咐，“以礼相待，不得怠慢。”

“再派一个人。”她目光微顿，望向灵谱那页卷角。

“贴她右脚影子，暗中观察她。”女佣一震，低头应下，“是。”

而另一边，万依锦正行于苏家中院长廊，她穿着规整，仪态从容，眉眼平和得像是受命而来的使者。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赌着被拒的心情来的，却没想到，苏家并未阻拦，反而让她顺利住下。

太顺了，顺得像有人在等她来。

她没有带鬼琴入门，甚至连封印线都封了四重。

可她依旧能感受到，从她踏进苏家开始，脚步下方的土面，便浮着一种极古旧的符线织影。

她的影子，和她脚底的那一点，黏得死紧。

“是个很老的咒，不是灵异局的规制。”

“是，苏家的东西。”

她心下清明，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主动朝院中一名侍立的女佣问道：

“苏夏在吗？”

女佣不咸不淡地回：“小姐起得晚，如不急见，您可先歇下。”

万依锦点点头，“那烦请引我去院落。我不住主院。我住东厢外的小楼就好。”

女佣微一侧首，“安排的就是那个住处。”

“夫人说，音客不住近宅，以防灵感互扰。”

万依锦抬眼看她，忽然笑了，“倒也挺讲规矩的。”

“多谢了。”两人踏上长阶，影子轻轻拖在后头。

但不知不觉间，万依锦的影子和那女佣的影子，已经合了一段。

就那一寸交错的瞬间，她忽然听见耳边传来极细极细的一声。

像是旧铃震动，穿过骨缝的那种嗡。

她眼神微敛，心道：“这不是普通的监控。”

“这是……苏老夫人在听。”她没有露出异常，只更安静地落步。

“那就听吧，我来，是为了黎州，不是来和你们苏家斗法。”

苏家东院，午未时分。

天色虽亮，风却极阴，廊檐下几缕枯藤盘绕石柱。

自黎州归来后的第二日清晨起，苏家大门便彻底封闭。

高墙之上，三道古咒铁链垂落，锁住正门。

城中各路探子、行脚灵异者、半编特勤，接连几批前来打探。

但是无一人能入院。

所有人都得到同一个说辞：“黎州，在前夜破旧时受神尸咒反，现已闭关。”

“魂域不稳，需静养三日。”

“外客不得相扰。”

而这一口闭关，封得极死。

不仅前院封路，连通往苏府的街巷都被临时调令封锁，每隔三步一道灵符，每五步一名守卫。

不论灵异局、归游局、还是私下刺探之人，全被拦在门外。

“他们怕的不是黎州受伤，而是怕黎州，醒着。”

赵晴站在百米外的一处高楼之上，望着苏府铁链下垂的影子，冷冷开口。

她是灵异局编外行动组副指，此刻未着制服，一身素黑便装，气息内敛。

她手边立着一人，是白霜，后者未说话，只用一块白玉板推演了一遍苏府外围咒构。

看完之后，她收手，轻声开口：“他们连声都不让传出来。”

“不是外面进不去，是里面出不来。”

赵晴皱眉，“你怀疑黎州真有事？”

白霜摇头：“黎州没事的。”

同一时间，苏家内院，灵印室后檐，苏老夫人坐于榻上，眼前摆着一方覆咒镜。

镜中，一道身影静静立着，不是黎州，而是苏舟。

他手执竹符，眉心浮现微咒，“再往外一寸，他魂息就会扩到外街。”

“老夫人，是不是太过了？”苏舟低声。

苏老夫人没抬头，“你党觉得过了？”

“我若不过，就不是护宅，是引灾。”她说得平静。

苏舟却皱紧了眉：“他若真撑不住，不该让我们出手接一线？”

苏老夫人这才看向他，眼神如冰镜：“你以为他是人？”

夜落之时，苏家全宅灯未燃，整个家族，仿佛沉入了一种集体静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