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谷？”姜云皱眉，抬手接过战图，眸色一沉，“那地形崎岖，冰壁成墙，一旦设营，便是天然之阵。”

“是。”白景舟应声，在案上摊开绘图，指节一点冰壁侧崖，“此处断层高百丈，若强攻，须破四面冰线，几无胜算。”

柳闲未言，只轻轻挽袖坐于主座，目光落在图上一处空白地带，淡声道：“若冰是墙……那便让墙塌。”

姜云一愣，侧身看他，神色警觉：“你是说，从上面动手？”

“段晨。”柳闲语声不重，却压住满帐杂音，“你带两队夜行卫，从后岭绕行至冰谷西侧断顶，需在今夜子时前，放下油缆三道。”

段晨拱手：“放油缆……是要引火烧冰？”

“不是烧。”柳闲指间朱笔轻旋，点向崖顶一线裂纹，“是引崩。让他们整座冰壁……做他们自己的棺材。”

白景舟迟疑道：“殿下，那壁虽断，然冰纹极深，若控制不好……”

“控制得好，就是天罚。”柳闲站起，披上外裘，目光落窗外冰光，“控制不好——他们也不会再设第二次营。”

夜至冰谷，雪雾未散，齐军主营于谷口两侧列开，冰壁高悬，如白玉断崖。谷中火光连绵，斡古儿立于主帐高台之上，眼中尽是寒意。

“此地冰固如岩，三面断道，周军若敢来，只能撞死在这壁下。”

副将在侧附声道：“粮车已转入谷口，设营三千，五日内可封西路咽喉。”

斡古儿却未放松，望着天边风雪，沉声开口：“但愿他们别太聪明，肯来撞。”

另一侧，冰谷后岭密林，段晨率夜行卫五十人，藏于山背幽崖之间。他低头查看山顶裂缝，冰纹已碎如蛛网，一缕寒风吹过，连人脚下都生出微颤。

“油缆三道，各自分层布设。”他沉声道，“第一道贴崖线，第二道顺山脊，第三道引入主断点——烧的不是火，是命根子。”

他话音刚落，夜行卫已手持铜罐，将早预备的火油引至崖顶，覆于缝间冰层。风势愈急，雪粉纷飞，仿佛连天地都在压抑着什么即将崩裂的狂怒。

“点火信鸽飞出后，等柳殿下的令。”段晨压低声音，瞥了眼下方冰谷，“他若说一个‘烧’字，这谷……就不用留了。”

归化主帐，深夜将至。雪线之下，信鸽急飞入帐，羽翼落地时已覆满寒霜。章明接信而入，低声禀道：“殿下，段统领已布设完毕，火油缆三道均已就位。”

柳闲轻轻合上册卷，语气淡得像山中雪：“那就给他们点亮。”

“火旗升。”姜云走至营外，望着远方山头一点猩红星火升起，像是引燃整个冰谷天穹的信号。

子时三刻，冰谷崖顶第一缆缠绕之处，火线悄然亮起，随之而来是阵阵低沉响声，如鼓锤击山，冰壁之下，连地面也隐隐震动。

齐军营帐内，数将还在议图，忽闻营地震颤，有士卒奔入惊呼：“将军——冰壁有异响，像是裂了！”

斡古儿猛然起身，一把推开帐门，刚欲发令，却见崖顶一道火线顺着冰脊蔓延而下，映亮了整面雪山。

下一瞬，整座冰壁在轰然巨响中坍塌，巨块如山，裹挟着千万斤碎雪冲击而下，掀起雪雾与石尘交织的天幕。

“撤——”副将惊声未落，整座中军已被冰块压毁，连旗帜都没来得及降下。

冰雪坍塌之下，数十帐篷被瞬间撕裂，战鼓未响，军阵已乱，营内叫喊混乱成一团，数百人直接被冰石埋于谷底。

段晨立于崖上，看着谷中火光碎裂、人影翻滚，低声道：“烧得准，崩得狠。”

天色初明，归化营外雪路延展。冰谷一战斩首一千六百，溃军四百余，物资尽毁，齐军西线援路彻底中断。

姜云立于冰谷边缘，披着雪裘望着下方断崖焦痕，神色复杂：“这一击，比火还狠。”

柳闲走在她身后，手中仍转着那只朱笔，眼神平淡如旧：“他们借冰为壁，我便借天为刀。”

“段晨人呢？”姜云转头。

“断崖上还没下来。”白景舟轻声道，“他说还要确认崖顶余裂，不准再留一寸险地。”

“那他也是赢了。”柳闲语气不高，却极稳，“一百人换冰崩三千，这仗划得更来。”

姜云望着远处尚未熄尽的焦雪，又轻声问了一句：“若再有人在那谷里设营呢？”

柳闲挑眉，笑意微扬：“那就再点一次火。”

柳闲话音刚落，身后雪帘微动，一名青衣从军快步踏入，低声一句：“殿下，商部急报——梁国三家边贸商行近月频繁过境，货单无误，却物重车沉。”

姜云转眸，眉心微蹙：“送的是粮，还是兵器？”

“单上写的是布匹瓷器，”来人拱手，“可前线斥骑回报，三日前，北岭之外截下一辆失控马车，翻车处断板露铁刃，马腹穿伤。”

柳闲手指在案上轻轻一点，低笑道：“装兵器，用布货遮眼……梁国的商人，胆子不小。”

白景舟抬头道：“商契有章，边关例不细审。若真用货单掩运军械，只怕沿途关吏早被买通。”

“陆松人在哪？”柳闲收起朱笔，语气缓了三分，“那小子贪钱，也最懂钱。”

“前日才从陇西调至边巡司，驻高崖口三关。”章明答道，“人倒是到了，只是一直没敢惊动殿下。”

“惊动什么，他手里有的是法子。”柳闲起身拢裘，披雪而出，“叫他来归化一趟，我这儿正缺个会做账的。”

三日后，归化主帐，陆松着灰裘走入，面色未改，只朝柳闲拱手一拜，手里却拎着一摞卷册。

“殿下吩咐的边商货单，我已经对了五十二份，”他将账册放上案，“确有九单重于标价，另有两单——本该送去商仓，却改道近军。”

姜云侧首：“都从哪走？”

“多从西岭绕关。”陆松眯眼笑，“若是送货，必走商道，可他们却绕开长径，只走关后官道。”

柳闲未应，只指着图上齐梁交界之地一点：“他们不只送货，是送刀。只不过这刀，是给咱们的。”

白景舟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调包。”柳闲转身向窗外望去，神色淡然，“他们真想送，就让他们送得更快些。”

当夜，陆松率人秘密前往三关以西的转货营地，佯作检查商单，实则于各车货舱下，悄然换下梁军自绘标记，取而代之以大周军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