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沈戍摇头，缓缓抬手指向一处，“你今夜带三艘轻舟，从潮后穿绕，佯装夜运盐粮，从那边撞出去——记住，只要他们追，就引他们入湾。”

“入湾之后呢？”赵浔眯眼看向图卷，眉心凝起一线冷意。

沈戍轻声一笑：“入湾之后，他们的船，便要睡在海底了。”

子夜，南海关月潮初涨，东风转南。赵浔率轻舟三艘自岸后悄然划出，舟上只点一点灯火，如盐船夜渡，载粮而行。

梁军主舰上，副将斥目而起，大声道：“是盐船！是周军偷运盐出港！”

“追！”主将一拍栏杆，“将他们粮道斩于海中——叫大船进湾！”

三艘梁军战舰迅速破浪而出，水面轰鸣，铁铳列阵。赵浔回首看了眼那几张仿制盐粮帆旗，眼神一冷：“上潮了。”

他一甩舵绳，轻舟转舷向西，直奔海湾深处。

湾口之外，沈戍立于礁岸之上，目光如炬。他低声道：“一刻钟内入阵，退无可退。”他侧首看向旗官，“放信鸽，引西岸火军动手。”

夜风吹动，潮水淹至石堤。就在梁军三舰尾帆入湾的刹那，藏于礁石下的木排、海钩、爆索齐齐浮起。早埋伏的火军在两侧点燃数百油罐，海面顿时如炼狱焚海。

“这是伏阵——撤！”梁军主将惊呼，却为时已晚。三艘大船重甲压身，船底中线早已陷入浅滩，一阵海火之后，舰身如困泥中，无处可逃。

赵浔回舷一声大吼：“给我冲！抢上关口！”

大周轻舟尾随潮后，兵士执短刀弓弩，借风势直上梁军海关主栈。一阵混战之后，旗手换帜，“南海关”四字在夜色中被替换为“周盐直隶署”。

三更时分，火光未灭。赵浔披血而立，卸甲坐于关楼之下，望着身后一地尸骸，声音嘶哑：“这口气……终于顺了。”

沈戍缓步登楼，神情平静：“今夜斩敌百四，毁舰三艘，收复海关。盐运道明日起可复通。”

赵浔靠在栏边，忽道：“将军，若不是你早布那‘潮汐双伏阵’，我等今夜怕是沉海喂鱼了。”

沈戍却只是摇头，看向远方海面：“那不叫伏阵，是柳殿下留在我手中的一道局。”

翌日清晨，归化军帐中，章明带来急信，展开一看，盐关旗帜已换，大周盐路复通。

“海关夺回了？”楚怀安看得一愣，抬眼望向柳闲，“这可真快。”

柳闲却不看信，只看雪外风向，唇角一挑：“海上风快，我的局也得跟着快。”

姜云拿过那信纸一看，末尾一行小字清晰入眼：“沈戍请谢殿下，当日所赠海图与‘双伏局’，救我沿海万军。”

柳闲却只是轻轻一笑，目光落回手中朱笔：“我不过画了两条水线，是他们杀得快。”

帐中一瞬沉静，只有雪风掠过营顶，吹得门帘微扬。楚怀安低声咳了一声，正欲开口，却被一道急报打断。

“启禀殿下——后营北侧，有人夜入粮仓，所幸火未起，现已控制。”

章明话音未落，姜云已立起身，长眉轻挑，语气带寒：“夜里烧粮，齐军胆子倒是不小。”

“烧粮不是目的，”柳闲却不动声色，起身理了理袖口，语气极淡，“他们是来找东西的。”

“找东西？”白景舟微怔，转眼看向苏瑶帐所在，“苏瑶人呢？”

“我在。”帘后响起一声女子语，伴着一阵微弱香风，苏瑶步入帐中，身披深蓝执策长袍，腰间悬一枚火铜香铃。

她走至案前，将一张摊开的灰图缓缓铺在桌上，上面绘有归化营北侧仓储布防。

“半月前，我便觉仓口异动。”她语气清淡，眼神沉静如水，“他们探的不只是粮仓，而是传仓文符。”

柳闲挑了挑眉：“所以你设了‘反火阵’？”

苏瑶点头，指尖一转，将图上一道红线圈点而出：“假仓四处，真仓一座。我将引火油囤于前侧，把所有火势反引至空营，若他们真点了火，烧的是自己设的陷。”

姜云抬眼看她，眼神一敛：“你赌他们真烧？”

“他们必烧。”苏瑶抬眸，“因为今晚是西北风。”

柳闲轻轻一笑，望向窗外雪夜：“风是他们选的，局却成了咱们的。”

此时，归化北仓外，火势已尽，只余数堆被油点燃的空桶在雪地中慢烧。锦衣卫正清点尸首与缴获兵器，段晨蹲在一具黑衣尸旁，拎出一只雕纹短刃，刃身带赤。

“是齐军斥候无疑，穿的是草原制夜行衣，脚下无雪痕，都是趁风摸进来的。”

他随手一抛，将短刃掷入火堆，转头对副将道：“传话苏瑶——她的引阵成了，今晚咱们没丢一粒粮。”

副将正欲转身，一名兵卒快步奔来，低声道：“段统领，后仓草堆下抓出一人，还活着。”

段晨眉梢一挑，带人走至后仓，只见一名齐军夜行者被反绑在柱上，满脸泥雪，却双目未闭。那人见段晨，竟冷笑出声：“你们以为守住了？不过是捡了个诱饵而已。”

段晨面色未动，只淡淡道：“那便问问你们统领——他手下可多你一个？”

说罢，一掌敲在那人颈侧，将其击晕，转身吩咐：“带回营，搜身查文，一字不留。”

归化主营，帐中灯火再明。苏瑶将那名情报官的随身物品一一摆出，除了一本暗码册外，还有一枚以兽骨雕成的小印，其下隐有微光。

“是齐军的内卫令牌。”她敲了敲印角，“这人不是斥候，是情报官。”

“这么说，他们来偷的……就是这份仓调文？”姜云眉头微蹙，眸中已浮起一层杀意。

柳闲却没看桌上，只抬头看向苏瑶：“这‘反火陷阵’，是你私拟之策？”

“是。”苏瑶平静点头，“因斥候常在夜里靠近仓边试风，我便设四火导线，烧前不烧后，若他们照风布火，必中我局。”

白景舟不由得低声赞了句：“这火不是烧敌，是烧敌心。”

柳闲缓缓转过朱笔，在案上点了点，语声轻淡却压得满帐沉凝：“你记住，斥候不过是手，他们的脑还在齐营里指着地图笑——这令牌，是开始。”

段晨进帐，一拱手：“人已锁入东帐，已备断指、毒粉、火刺三套。殿下要审？”

柳闲缓缓站起，披上外裘：“不必——他会说的。”

“你怎知？”姜云开口问道，语气不重，却透着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