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衣翻身上马，长枪横于鞍侧，声音清冷：“殿下，要我先下去引阵么？”

柳闲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你一引，他们必全力追射。待箭半空折返，正好成他们自己的劫。”

风声愈紧，带着呼啸之势在山谷间回荡。谷风八箭阵犹如一张铺天的网，欲将哨所彻底覆盖。此刻，一道反阵正在悄然布下。

天色微亮，姜无衣策马冲出哨所，银甲映着晨光，在谷口疾驰而过。齐军见状，旗号连动，八方箭雨齐发，遮天蔽日。

就在箭雨堪堪落下时，风口突变，盾墙角度一斜，狂风顺势卷上。无数箭矢在半空猛地调转方向，呼啸着倒卷回齐军阵列。

惨叫声瞬间炸开，前排弓手被乱箭刺透，阵形大乱。齐军旗手急急挥旗，却已难控乱势。

柳闲立于高处，眸光微敛，朱笔在掌心一顿：“风口既反，阵眼便虚。段晨，该你了。”

段晨早已领着锦衣卫死士潜至敌营，黑甲隐于山雾中。他抬手一挥，数十人瞬间扑向齐军中枢旗营。

旗营守军仓促应战，却在顷刻间被撕开缺口。段晨一刀挑翻敌旗，血光映在眼底，冷声喝道：“无旗无阵，你们的箭还能往哪射？”

失了旗令的齐军彻底乱作一团，残箭反卷，加上自身混乱，整个谷风八箭阵瞬间溃散。士卒四散奔逃，山谷间尽是惨呼与崩塌之声。

楚怀安长刀一指，铁骑轰然冲出，将溃逃的齐军压得人仰马翻。血水顺着山石流下，溅在白雪上，化作一条条蜿蜒的暗红。

不到半个时辰，八箭阵彻底崩毁。哨所依旧屹立，烽火重新燃起，映照着谷口横陈的尸骸与折断的战旗。

柳闲收起朱笔，转身下岭，声音清淡：“他们想借风困我，我便借风困他们。阵散了，心也散了。”

姜无衣策马回到他身侧，眼神锋利中带着笑意：“殿下，今日这风，是我们的刃。”

柳闲轻声应道：“风本无主，落谁手，就替谁杀人。”

谷口余风尚烈，却已吹不动齐军的阵势。西南哨所依旧稳固如初，而齐军的箭阵，只留下了一地残破与血色。

天色微暗，山风穿林而过，带着雪松针叶的微凉气息，在军帐外拂过，掀起一角帘幕。柳闲坐在中军帐内，朱笔在手指间缓缓转动，眼底却没有一丝松懈的余温。

“殿下。”陆松走进帐来，身上还带着旅尘，一身灰袍与外头寒雪几乎融成一体。他一拱手，眼神沉凝，“梁军在西岭、青原与石关之间，已悄悄修了三条边道，粮草正由暗商之路转运入营。”

柳闲手中朱笔停了停，指尖轻点案角，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半晌，他唇角勾起一丝冷意：“他们想拖？那就先把拖车点了。”

陆松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刻着商纹的木牌与一张折叠精巧的羊皮图，摊开在案上，图上以朱砂勾勒出七处粮仓与三条路径，节点之间用黑线连缀，像是一张缜密的蛛网。

“这些仓是隐藏在山道、古驿、甚至废寺中的。我假作胡商，花了三日打入其中，仓中粮料按月调度，有大批糙粮、马料、火种干材，还有部分新铸铁料。”陆松语气冷静，眼神却有一丝压抑不住的肃杀。

“你这一趟，倒是真把命赌上去了。”柳闲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却没半分责怪，只是慢慢合上图卷，“我知道你父亲不肯碰这场局，但你敢，陆松，我记下了。”

陆松低声笑了笑，眼中却没有半点轻松：“殿下，我若不赌，这场仗咱们撑不过今年。”

姜云掀帐入内，披着一件乌貂披风，眼尾还带着寒意。她站在柳闲身侧，抬眸扫过那羊皮图，声音淡淡：“粮草重地，需夜袭。”

柳闲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图上三处标了朱红印的仓点：“这三处，一夜焚之。”

夜深时，雪线已没过山道。山林沉静，偶有野兔奔过，踩出一道模糊的印迹。雪地上，一支身披黑甲的轻骑如影游走，踏雪无声，身后却裹着一线寒光。

姜云领骑在前，银甲覆肩，战袍在雪中微扬。她的眼神极冷，像是沉雪之下的刀锋，不见一丝温度。

“第一处仓在石岭古道，藏于崖洞之后，有四道守卫，一处火候营。”段晨策马靠近，低声回禀，目光警觉地扫过四周，“点火之前，需拔弩手。”

姜云握紧长枪，雪夜中她眼底闪着一线锐光：“一炷香解决，动手。”

段晨一抬手，锦衣卫悄然散开，借着林中天然遮掩攀上崖侧。箭落无声，哨兵应声而倒，仓口的火盆在寒风中摇曳，却再未有人添柴。

姜云一马冲前，长枪扫开仓门，一声闷响后，火油从军袋中泼洒而下，染红了大半粮堆。她手腕一抖，引火绳点燃，火舌卷上粮架，半山洞瞬间化为火海，雪雾在火光中乱舞，照得整片山谷通红。

“第二仓在青崖古井之后。”段晨骑马疾来，语气不带半点起伏，“梁军那边已有动静。”

姜云转身上马，冷声道：“快走，不能给他们反扑机会。”

第二处仓在断井之下，藏在废弃观堂中。此处防守更严，有梁军暗哨三重。姜云一行自雪中潜入，从林后翻入殿后小路，绕过侧门。

段晨率人先行清扫，姜云一马当先突入观堂，枪锋挑飞守门兵士的头盔，身形如风而入。火油点燃的一刻，整座观堂被烧成一座血色炉灶。

“再走一处。”姜云喘了口气，额角隐见汗意，却依旧没有一丝犹豫，“西峰仓，是他们的大本。”

段晨皱了皱眉，似欲开口，终是点头：“走。”

西峰仓防备最重，已有梁军偏将率百骑驻守，仓外围设有拒马、翻石、寒铁刺。姜云领人悄然登山，踩着风口雪线逼近侧坡。

“段晨，你带人东绕。我从正面引敌。”姜云眼神坚定，像山雪一样沉稳。

段晨沉声应下：“不许折进。”

姜云只是冷笑：“我若退，这一仗咱们都得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