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晨目光极冷，手中一份未展的黑封密页呈至案上：“查信人署名为顾深，五十年前太祖末年兵部参令，后列为失踪，实则从未注销。”

白景舟眸光一凛：“这人是故意活在旧档外。”

柳闲朱笔一点，落在“顾深”二字上：“他写将令，也只写给懂将令的。”

姜云看着案上的牌纹，忽而一句：“那杜牌，不是给我们看的，是给梁人。”

沈芙于此时入帐，手中一卷新册，未语先落：“柳画查到了。”

柳闲抬眸：“说。”

沈芙翻开册卷：“三年前，杜家以奉祖后礼之名修缮旧庄，实则将山后一处僻林改设私会驿，通梁使三次。每次都有舟来，有信出。”

“人呢？”柳闲问。

“章明追去了。”沈芙语气极冷，“三日前他就觉出不对，亲带人绕进了那庄，现已擒下一人，名叫梁希，是梁使副令，身上藏有杜家传信文印。”

白景舟神色微变：“梁希曾在南岭交界现身一次，那次恰是齐军粮路失联之时。”

“他不是齐人。”柳闲语气冷得像是结霜，“他是梁人，却走了齐线。”

姜云沉声：“这是故意错乱线索，把整条西南兵图都遮了。”

苏瑶轻笑一声，语带讽意：“他们还真会藏。”

“藏再深也得掀。”段晨忽然出声，目光冰冷，“锦衣司今日午后进杜府，皇命已到，十息封门，不给半步。”

柳闲低声：“抄。”

午后未时，京中皇城东南，杜府三门皆落封，锦衣司百人以马缨为标，直入后府内院，档阁、书阁、会堂、藏屋，皆锁。章明一手提着那名梁使，押至正堂，一脚踹翻堂前木几：“说不说？”

梁希身染海风之盐，鬓发俱湿，咬牙不语，双眼死盯着厅中那块旧章，却终于在看到墙上挂的一方“山鞍图令”时，眼神乱了。

“这不是给你们看的！”他脱口，章明冷笑：“你们怕得不是我们，是太子。”

梁希猛地转头，声音带哑：“他怎么知道的？那将令……连梁国自己都不认得了！”

“他不认得，”章明冷冷道，“可柳闲认得。”

“他为什么认得？！”梁希几乎是咆哮，“他是个被放逐的废太子，怎么可能识这旧令图！！”

“因为他不是废的。”章明语气冰冷，指尖微颤地将那枚残章扣在梁希额前，“你记住了，这是他斩的第三个家族。”

天子震怒，杜家被抄之事传入御前时，柳景牧手中尚未放下那封梁使所携私信。他看完那枚“山鞍将令”的复章残印，面色如霜，沉声问一句：“封庄的，是太子的人？”

章明跪下，回声震响：“是。”

“私通敌国，藏兵旧章，且藏于京中。”皇帝看着满案证据，冷笑出声，“杜家，敢得很。”

旁侧的兵部尚书欲言又止，眉头深锁，似想求情。柳景牧未看他，朱笔早已落在令纸上。“杜氏一族，家宅查抄，族人入司，家资尽数收归兵部调度。”

他一字一句，语气无波：“兵部左司，右监，再审三年文卷，查其所批、所签、所调、所令，有一纸不清，问你。”

那兵部尚书“砰”一声跪倒，额头触地，血溅白玉阶前，无一人敢出声。

夜里，归化主帐内，柳闲将那封“山鞍将令”残牌挂在帐后灯壁上，自己则靠在椅背里，指尖慢慢转着朱笔，语气不紧不慢：“五十年前的一张令，能拖到今天，也算值。”

姜云看着他，语声缓极：“杜家栽了一个小庄，断了一条大线。”

“断线不难。”柳闲道，“难的是知道哪根该断。”

白景舟手持图卷走入：“兵部已送来三十年前旧批折，全线清查。若再翻出旧令者，立封。”

“朝里还会动吗？”苏瑶问，沈芙合上斥书册，“暂时不会，但杜家倒了，只怕有人更想动。”

柳闲轻声：“那就让他们动。”

姜云看着他手中那枚“山鞍残章”，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旧令？”

柳闲未答，只将那枚残章挂回灯后，声音极淡：“我身上藏过它一夜，那年楚怀安带我走北线时，身后有追兵，天太冷，他把令贴在我胸口说，你是兵章，我才活过来。”

他顿了顿，目光落回燃着的灯火之上：“现在我知道了——有些章，不是给人看的，是给敌人认的。”

柳闲目光在灯火中停了许久，朱笔悬着不落，指尖绕着笔尾一圈一圈转。他没有说话，却看得出，心中已起新图。

夜风渐起，帐帘微扬，白景舟走入时脚步未急，神情却不缓：“齐军动作有变。”

柳闲抬眼：“动哪儿了？”

“南道转仓。”白景舟将斥兵新图摊开，那图纸上红墨未干，一条主粮道从夜阳至青岐，被四条新仓线路围拢，呈链环之状。

姜云走上前看了一眼，眉心轻蹙：“他们设了转仓四链阵。”

“转仓四链？”苏瑶低声，“那是草原兵才用的法子。”

“斡古儿是主将。”柳闲淡道，“他不是草原人，他是养在草原的齐国人。”

白景舟点了点头，手指划在四链交错处：“这四仓分别布在林、坡、水、谷之中，轮转调仓，半夜一换，藏仓位、绕斥图，能迷掉我前线斥兵两天。”

“他们想藏粮线？”沈芙语气冷极。

“不是藏。”柳闲眼神极淡，“是换——主线绕后，设假仓吸我线，真仓偷转后腰。”

姜云低声：“若仓位调成，我方前阵兵口就得饿上五天。”

苏瑶望着图上那四个转仓点，眼神寒冽，忽然道：“设反仓图阵。”

柳闲看她一眼：“你想怎么设？”

“他们以为仓能换，我们就让他们换错。”苏瑶缓缓俯身，在图上点了四笔，“夜里调错一仓，他们自己先饿。”

“我来进仓。”姜云眼神沉定。苏瑶抬眸：“你带人？”

“我带五十人，夜入敌后，只错他们图，不动他们人。”姜云语气极冷，“只改仓印，不烧营墙，借他们自己的队调他们自己的错。”

柳闲朱笔一动，在四仓之中画出一道极小的反锁图符：“斥图反画，用旧军印，错一链，他们便乱三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