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画此时拂袖进帐，脸色不见波澜：“那就照他设的局，开一局。”

她摊开卷轴，露出四字大印：“归附书局。”

沈芙在旁，眸光微敛，轻声道：“你是要——放空东境？”

“不是放空。”柳画目光清冷，“是放出风声。归附东将已入京中，太子将议和书送往边地，边镇已拟归梁——我们不散消息，我们只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动了，引他动。”

柳闲沉思片刻，点头：“好。这回，不用我动兵，用笔。”

三日后，京中暗文悄转，宣德坊某日悄开一间“书局”，号曰“归附策府”，张贴一纸布告：“东境之策，归附可议。”落款无名，字迹却似真似伪。

坊间流言骤起，市井酒肆皆道：“太子与梁私议边策，东镇将军已密附一半。”

“东镇陈候昨夜刚调兵，是不是要举旗？归附书局连开三卷，书中写得真啊——边将十人，九人动心。”

越传越真，连边军兵卒都有耳闻者，军心微动，副将书密数封请旨澄清，而另一边，白符言终于现身，他夜入云章阁，夜衣掩面，脚步轻得几无声响。

“归附书局”设于此地偏阁，白符言步入灯暗之处，四下无人。他唇角轻扬一丝笑意：“果然动得起风。”

他放出密纸三页，于书架内换卷，手法熟练至极，行至密室最深，忽见正前书案上，一卷红墨未干书册静放。

白符言走近，瞥了一眼，正是《归附将录·密》一卷，落款乃“东镇副将李泽署印”，他眸光一凝，伸手欲拿。

“拿不得。”沈芙的声音骤然响起，白符言猛地回身，却不见来人身影。他反手掷出暗器，针未出半寸，四周墙面忽起灰光，一道道银线交错浮现。

那是一整个“契反阵”，布于室内暗墙，以灰砂涂面、银炭为墨，遇火映形，墙上数十契文反射密文之名。

“你们——设局！”白符言怒喝一声，试图冲出，沈芙自侧阁而入，披玄衣，手执画卷缓步而来：“你不是要查归附真假？我们这局，就等你来翻。”

白符言厉色喝问：“你知道我是谁？”

“文网白符言。”沈芙语气未动，“你设话乱兵，我设阵困你。”

“此地乃反影契阵，每道笔迹皆由你亲布之暗纸映照，如今用炭火催影，你所下每一言、每一页密纸、每一道私信，全都现于墙上，你撒的网，现在困住的是你自己。”

白符言欲毁墙，却不想地面也布影线，一动即反映契，连带他手中未放出的暗卷，也被炭火所映，墙上跃现数十梁密使之名。

门外段晨带锦衣卫缓缓推门而入，一声令下：“白符言，以造谣惑军、谋乱东境之罪，就地拘押，押回京审。”

白符言一身夜衣，在反契之光下倒映无数字影。他望着那些字影，冷笑：“柳闲……好算计。”

沈芙望他一眼：“他不算计人，只算计——你会来。”

数日后，京中回文至边军，各镇皆知“归附书局”本为反策之局，白符言已擒，文网东支全线瓦解，主帐内，柳画轻合书卷：“文网一脉，从此断在镜水之后。”

柳闲掀开帘子而入，唇角含笑：“他们以为我打不过，就动我兵的心。我兵心不动，谁动谁崩。”

姜云斟茶一盏，递至他手边：“你设局从不动声色，他们到头来连是怎么败的都不知道。”

“他们不该信的，是你不看书。”柳画一挑眉，柳闲轻笑：“这几年啊，写得确实比打得狠，毕竟这仗，是从笔墨纸砚打起的。”

他望着帐外雪霁月明，唇边淡淡一语：“下次再来——就不是纸上的了。”

而这一回，确实不在纸上，夜过三更，北地寒风吹至山脊，卷起边营旗角。姜云坐在军帐内翻过新一卷斥候回报，低声道：“齐军动了。”

赵浔自外而入，手中捧着一封新传兵书，语气不带一丝温度：“西谷之侧，齐军摆出诱敌策旧阵，摆明了——是要调我东线兵。”

“设局了。”姜无衣放下戟柄，冷冷道，“他们是要我东防抽兵，给他们从西谷斜切？”

“嗯，还是那套老手段。”柳闲指间的扇未展开，只敲了敲桌面，“只不过这回，他们玩得太大，连兵书都敢往我们这边传。”

他拿起那封所谓“机密外泄”的齐军兵书，一眼望过后便扔在案上：“故意让我们看到的。”

苏瑶低声应道：“齐将陆瑛用的就是激将法，估计他们还藏了第二重。”

“激不激倒没用，”柳闲懒懒倚在靠椅里，“问题是……他们真以为，我会把东防真调出去？”

姜云一挑眉：“你准备怎么回一招？”

“就给他们一个调兵的样子。”柳闲笑了笑，翻出一卷素图，朱笔起笔极快，“苏瑶，你来布阵，布假阵。”

“我布假阵？”

“对。”柳闲在图上一圈一圈地画，“设五座空寨，连成一线，火口、旌旗、灯号、号角皆全，却只派少量士卒往来，看起来像是主力调动，实则虚行——你给我把假写进他们眼睛里。”

苏瑶接过战图，肃声道：“属下明白。我要他们看到的，是一支足以震动东防的大军。”

柳闲微抬眼：“没错。你让他们自己猜，猜我们是不是真的抽了东防主力。”

“那我们真调兵吗？”赵浔问。

柳闲淡道：“不调。只是调动的假象。”

“那陆松？”姜云低声问。

柳闲这才慢慢打开手中折扇，一下点在西谷粮道之处：“他——不在阵中，他去烧粮。”

赵浔皱眉：“绕道进西谷？那地形偏远，需三日奔袭，且寨多栅重。”

“所以才要他去。”柳闲目中隐有一丝锋芒，“他们在设假局引我调防，那我就在他们的真营后头，放一把真火。他们演得再真，后头没吃的，就什么都打不了。”

三日后，西谷远哨传回密报：“齐军将陆瑛亲率七千兵驻于西谷三寨，主营设于中谷，左侧寨为粮仓，右侧为运道。”